除了这行意味深长的题字,房间里还有许多陈设发生了变化。
原先的大床撤了下去,换成两张新的并排放,看似无甚区别,碰一下床垫便能感觉出软硬。
受伤的病人,通常不宜睡软床。
姜泠却莫名想起那夜的触感,或许柔软是她的错觉。
被他颠倒黑白的错觉。
桌子上放着部收音机,年份很古老的东西,用来打发时间正好。
RTM第一台电台的华语新闻是槟安医院常放的节目,如今听来只觉得日子过得无声无息。
捷普工厂的火势终于被完全扑灭,伤亡人数仍在持续统计中,工业协会与医药协会的裴主席已致电慰问表示关切,后续行动
电台夹杂着丝丝噪音,混在秋日的午后,极容易让人昏沉。
门锁响了,某位裴主席走进来慰问她:姜医生,搬家还顺利吗?
美人清醒许多,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指着墙上的一行题字怪罪他:医患一家亲?你怎么好意思写出来的?我跟你我没亲到救命之恩的地步,我治好了你的什么疑难杂症隐疾吗?
她总是这般严谨刁钻,像一只炸毛哄不好的小动物,清清冷冷地揪着瑕疵不放,单论性格难伺候的程度,她似乎才是适合做非法生意的那个。
但他偏偏能满足她的刁钻。
疑难杂症?裴枢轻哂,还真治好了。
空口无凭,莫名其妙。她又赏他八个字。
你搬进来是有好处的,他耐心地帮她接受事实,最近一段时间治安不好,你可以安全很多。
她再次严谨挑刺:到底是谁的房间比较容易出事?
鲨鱼的体内通常有两千根骨头刺,但照她这么挑,他的刺都不够用了。
我们今晚不在这里住,裴枢倚着门示意她走出来,我们去一趟升旗山。
她一听要爬山就犯懒不想动:太阳都下山了还升什么旗。
姜医生,气坏身子很难调理的,他忍俊不禁,我也不舍得让你爬山,我们坐缆车去,再晚可能就去不了。
这下才稍微把她伺候得舒服点。
临出门前,裴枢看到匾额的左下角被划了两道痕迹,一横一竖。
姜医生是准备给我减一分吗?他看着正在化妆的她。
她化妆很随意,擦口红而已,唇红鲜艳,因此说话的气音都旖旎许多:嗯。
所以我现在是九十九分?
不,她合上口红盖,咔嚓一声清脆悦耳,负一分。
升旗山位于整个槟州岛的中部,主峰是槟城最高点,南侧有一座山址名为鹤山。
开放式缆车穿过望天树,附生兰与鸟巢蕨茂盛瞩目,沐浴在夕阳下,绿得泛油光。
看见那座寺了吗?裴家家主委身给他的姜医生当导游,极乐寺,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姜泠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望向那一片幻彩仙飘的建筑。
苦海久渡,往生极乐。
她默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咒他们下苦海,又希望一个人去极乐。
等到末了烟消云散,她又看一眼他。
男人的五官立体俊美,不像是南洋人,更不像是好人。
她至今不太清楚他是做什么的,这似乎与她无关,她只要把他的伤口治好就可以走了,至于他的隐疾都和她没关系。
但她又忍不住想知道他这么一个人来寺院做什么,都说寺院是驱邪的圣地,可如果他是邪,正义必然是压不住邪的。
忽然有一只黑冠鹭鸟斜窜过缆车,翅膀扑棱出的动静太大,她后倾身子闪躲,幸亏被他拉回来。
明明她是医生,可每回要从高处跌落的时候,都是他护着她。
小心点啊,他替她扶好眼镜,无奈地揉了揉她的鼻梁,镜框是钛架,镜片是防弹玻璃,特意叫人给你做的,这回可别再摔碎了。
该怎么形容现在裴少对姜医生的感情呢,他对她很好,但是没有告诉她所有的秘密
因为一旦知道了,她就不可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