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剩下谭廷自己了,他一直盯着那封和离书,走到了书案前,嘴角压成了一条冷直的线,拿了起来。
前些日,她给他写的那封小信,他来来回回看了好些遍,心里还想着,她的字写的那么好看,话说得那般好听,缘何不多给他写几封?日后在家中,他也要让她多写一些心里的话给他才行。
谁想到,他再次见到她又给她留下的书信,竟然,是和离书?!
谭廷嘴角越压越紧。
他知道她是无奈之举,她亦受了那些人的委屈,只是,她就不能再等他几日?
等他回来,一切自有他想办法!
可她没等他回来就走了。
谭廷心下莫名郁郁,他不晓得,她这般与他和离,究竟,多少是为了项寓,多少是为了他......
念及此,男人声音哑而沉,在被他周身的不善之气荡涤的空气里,闷闷地盘旋。
“项宜珍,你有没有想过,我会生气。”
......
谭廷令又派了人去护着他离家出走的妻,在谭建问他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他没有回答。
当天,他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传信,换了衣裳,悄然出城去了。
*
项宜去了薄云书院。
她是以和离之后的身份出现的,那些要绑着项寓游行的人见了,竟也无法反驳了。
只是项寓听说姐姐是和离之后来的,震惊不已。
从前长姐在谭家过得不顺的年月,他几乎天天想着早早中举,把姐姐接回来,可后来看到谭家大爷对姐姐亦有了真情真意,他那和离的念头早就没有再起了。
长姐能过得好,便是最好的。
可如今,她竟然还是和离了吗?!
“是不是我......替先生说话,连累姐姐了?!”
项宜连道不是,一边拿了帕子替他擦了被打伤的脸,一边简略说了两句谭家的事情。
项宜无意多言自己与那位大爷和离的事情,只是看着弟弟笑了笑。
“阿寓做的对,那几位世族的先生,能在这般关头暂时脱离宗族的干涉,来弥合两族关系,他们又被寒门的学生们冷眼看待,若是再没有人肯替他们说话,该是何其寒心?”
项宜拍了拍弟弟肩膀,“我的阿寓能替先生们说话,可见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你年纪虽轻,却能看得清事情,姐姐自是欣慰的。”
弟弟从小就是冲动的性子,这一次,那么多人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他还保持了理智。
项宜是真心感到欣慰。
她护在羽翼之下多年的弟弟,到底是长大了!
只不过,可还是有太多寒门书生们,和叫嚣的世族子弟一样,已经丧失了理智。
项宜项寓姐弟的身份太敏感了,项宜一来,便有书院的先生,让他们姐弟不要多停留,免得被人盯上,再遇无妄之灾。
况且项寓也被那些书生们推搡得,身上多处青紫伤痕。
项宜干脆带着弟弟一起走,“我们暂避风头,先静观其变吧。”
但她刚带上项寓,项寓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宁......不,二姐呢?她没有跟你离开谭家吗?”
宁宁早就离开谭家了,只不过项宜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项寓。
她此番见到项寓在这般事情上,大是大非已经能分得清,想了想,与他俱都实话实说了。
她说起宁宁的身世,说起她生母本与自己母亲是故友,又说起了在温泉山庄,她们找到了宁宁母亲,并且顺利救出来的事情。
少年听到这里,眼睛腾的一下亮了起来。
“她母亲将她认领走了?!她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项宜见他这般,当然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得,但却还是给弟弟泼了一盆冷水。
“她母亲没有将她认走,宁宁还是姓项。”
话音落地,项寓身形僵了一僵。
项宜暗暗叹气,莫名地竟想到自己那日写下和离书的情形。
她眼睛有些红,拍了拍项寓。
“阿寓,姻缘不能强求,就算这些都不成问题,宁宁要不要接受你,还是另外的事......我想,以后等你大一些再说吧。”
她说完,怕弟弟还是心有不甘不能接受,正欲再劝两句,却听见少年人,嗓音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变得似乎沉稳起来。
他微落两分神色,缓声开了口。
“我晓得的,本就是我肖想了不该想的事。以后,我会更多心思放在举业上的,长姐不用担心。”
项宜听得心头软成了一滩水。
她细细抚了抚弟弟的肩头。
离开薄云书院,她们姐弟一时也没有旁的地方去了。
项宜准备带着弟弟返回老家,这样的情形何时能停止,项宜不知道,他们若能在老家安稳的闭门读书,也不失为一个度过难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