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能看出来沈亦槿尽力打点了衙役,两人脚上穿着新的棉鞋,囚服下也穿着棉夹袄,看起来鼓鼓的。
宋有光心头很不是滋味,曾经威风凌凌的大将军如今却成为了阶下囚,这般落魄。
他再看向一边的沈亦槿,一身男子装扮,身着麻布袍子,头发全都束起,背着一个包袱,拖着被冻伤的双腿,正一瘸一拐在周围捡着树枝。
瞬间,他的眼眶就红了,眸中的泪水涌了上来。
他一直默默注视着的女子,笑容是那么明媚,身姿是那般高傲,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围在火堆旁的衙役们看着突然而至的男子,都纷纷站起身来。
宋有光骑在马上拿出令牌,居高临下地将令牌怼到几人面前。
其中一个衙役马上恭敬地接过令牌,一看令牌上的“皇”字,马上跪下道:“小人见过大人。”
他知道护送罪犯的衙役就是这般,指使沈亦槿去捡柴取暖,也是家常便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扔给他们,“这一路我会一同护送。去,换个人捡柴。”
衙役们忙道:“是,是。”
沈亦槿抱着柴走过来,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锦衣华服的男子,不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没想到,过了两载身份已然互换了。
她不再是上京贵女,他也不再是朝不保夕的罪臣之子。
如今他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而她成了罪臣之女,还真是世事无常。
宋有光跳下马,走到沈亦槿面前,“沈姑娘,你可还好?”
沈亦槿道:“你是来劝我回去的吗?”
宋有光摇摇头,“不是,我是来护送姑娘的,若姑娘不嫌弃,从今往后,在下会一直守在姑娘身边。”
这就是他在紫宸殿,李彦逐让他护送时,电光火石之际的想法。
以他对沈亦槿的了解,即使李彦逐再回头来接她,因为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跟李彦逐回宫。
而他在骑上马追赶沈亦槿的那一刻开始,就想好了,再也不回上京了,说他卑鄙也好,说他抛弃父亲不尽孝也好,说他“乘人之危”也罢,他都不想理会了。
之前,他自卑,他不敢,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感情,现在他终于有了底气,能够站在她的身边,上京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作为宋家的一份子,他已经帮父亲所效忠的主子坐上了皇位,也不算不忠不孝,从今往后,他只想陪在心爱的女子身边,护她一世周全。
沈亦槿十分诧异,“宋公子说什么呢?我知道此次陛下能赦免父兄,宋家出了很大的力,宋公子护送我们去流放之地,我们很感激,但公子说从今往后,恕小女愚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分明可以告诉沈亦槿,这些都是李彦逐的谋划,但此刻他却不想让她知道,更不想让她明白李彦逐的良苦用心。
就让他自私一次,去勇敢地追求自己所爱的人,耍一些小心机,隐瞒一些事情,又有何妨。
宋有光知道沈亦槿当下肯定没心情谈儿女私情,现在说出来十有八|九会被拒绝,那就来日方长,他会试着让她慢慢接受自己。
哪怕是在艰苦的烟瘴之地,只要有所爱之人陪在身边,就是幸福。
“我来兑现那日说过的话,在下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沈亦槿笑笑,“宋公子言重了,如今宋家成为了大兴新皇的宠臣,飞骑营交给你们,父兄也能放心了,你有大好前程,我们之间的恩怨,在你们父子在大殿之上为父兄求情的那一刻,就两清了,公子也不必再说什么赴汤蹈火。”
宋有光道,“那就许我送姑娘去流放地吧,烟瘴之地在西南,那里常年被烟障笼罩,毒虫蛇兽遍地,冬无炭火,夏无寒泉,十分艰苦,姑娘也说了宋家如今是宠臣,就请姑娘让在下利用手里的权力,给你们安排一个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吧。”
沈亦槿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父兄,他们在那夜的厮杀中,都受了伤,在死牢中也没有医治,好在身体底子好,也算是扛了过来。除了一些小伤外,父亲似是还受了内伤,这一路时常咳血。兄长伤在后背,昨日在京兆府牢狱中,她给兄长换药时,伤口隐隐有些发脓,幸好她及时换了药,再晚些怕是疡入内里,就难治了。
这样带着一身伤病的父兄,从上京到瘴城两千多里,父兄又带着沉重的枷锁,至少需得长途跋涉两月多才能到,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得住。
大兴朝流放的罪臣,通常都是由当地官府发配,有的在官庄中劳作,有的在驿站做苦力,成为连普通老百姓也不如的最底层的人。等到了瘴城,还不知道将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有宋有光在,在瘴城流放的日子或许会好很多。
父兄一生要强,但她好不容易才救下他们的性命,现在也不是谈自尊的时候,好好活下去最重要。
沈亦槿点点头,“那我就不和宋公子客气了。”
宋有光舒了一口气,只要沈亦槿不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