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佑一朝,因先帝复辟上位,重新做了皇帝,他对景德帝的一切都异常敏感,只要听到景德帝的名讳,都能当场发怒。
他太子的老师,桃李满天下的太傅居然同景德帝有私交,甚至还藏匿景德帝的遗孤,这让先帝如何能忍?
若非当时宣化帝长跪求情,又有无数正直的学生替乔太傅请命,乔家才免了被满门抄斩,枭首示众的下场。
“但我全家还是死了,”姜令窈道,“自缢和斩首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段家不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紧了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姜令窈道:“那年我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可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祖父、父亲母亲一身素缟,决绝进入祠堂的背影,我永远都忘不了。”
当时她被姜之省抱在怀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泪不停往外落,一滴一滴,同雪花一样落在洁白的大地上。
那是亲眼所见亲人的最后一面,以至于往后余生,姜令窈不断回忆,强迫年幼的自己记住每一个亲人的面容。
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父亲把我带回了姜家,我生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治了一年才将好起来,”姜令窈说起父母,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柔,“后来,我就是姜家的六姑娘了。”
段南轲道:“陛下可知你身份?”
姜令窈微微一顿,她道:“我并未面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是否知情,但看父亲的意思,陛下大约是知道的。”
段南轲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是否正因知道我们的身份,陛下才会赐婚?”
姜令窈有些诧异:“为何?”
段南轲道:“今日在御书房,恰好岳父也在,陛下还提了一句。”
“陛下对岳父道,这个女婿他给好好挑了,不辜负老师当年教诲,也完成了同老师的承诺,”段南轲一字一顿道,“陛下说,他也没想到老师的小孙女居然这般厉害,连破奇案,倒是跟南轲珠联璧合,一定能让冤屈洗清。”
姜令窈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我的推官差事才会这么顺利,贵妃娘娘一贯不管朝中事,竟也能求得陛下给我这从六品的官职。”
“陛下是要看我是否有能力,有决心侦破乔家的冤案。”
在当推官之初的几月,姜令窈展现出过人的能力,而段南轲已然在锦衣卫站稳脚跟,成了锦衣卫真正的掌领。
如此一来,两相配合,说不定真能查清当年的旧案。
也能查清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冤案。
如此一来,便有了赐婚一事。
思及此,姜令窈缓缓喘了口气:“陛下真是……”
真是谋算过人。
段南轲嗯了一声,同姜令窈相视一眼,突然笑了。
“娘子,如此看来,咱们都是叛贼遗孤,谁也不能嫌弃谁了。”
他这一句话把沉闷气氛一扫而光,姜令窈也跟着弯了弯眉眼,把秘密坦白之后,心里畅快至极,再也不觉憋闷。
姜令窈笑问:“如此一来,那夫君当时要查的便不是御用图?”
段南轲道:“是也不是。”
“陛下确实有心想要打开千机盒,故而才会让锦衣卫搜寻前几图,但围绕御用图已经有我父亲被冤死一案,甚至发生在两国交战时,若是我父亲愤而投敌,后果不堪设想,陛下以为设计此计者颇为歹毒,必要追查出幕后主使。”
姜令窈恍然大悟:“明白了。”
段南轲道:“如今案子查到这里,陛下便也说了些当年旧情。”
段南轲对姜令窈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此千机盒为御用监所制,是当年先帝复辟时特地下令织造,待陛下被封为太子之后,先帝就把传国玉玺和玄宗帝弥留之际留下一封圣旨全部封入千机盒中,并在宫中留下了解开千机盒之方。”
姜令窈颇为惊讶,险些没了呼吸。
这千机盒竟是先帝自己做的。
段南轲道:“原本千机盒存放紫禁城中,就在先帝所住正殿之中,却无声无息,跟解方一起消失在了宫中。”
千机盒的丢失,令先帝如同惊弓之鸟,简直夜不能寐。
“适逢此时,有人检举我父亲通敌叛国,偷窃千机盒,一下子便激怒了先帝。”
姜令窈突然道:“夫君,你可发现,无论幕后之人是否为同一人,但这两桩案子都有相似之处。”
“他们都拿住了先帝的弱点,知道他最怕什么,最恨什么,知道他会因为什么事情失去理智,暴怒不止。”
借着这些弱点,幕后之人死死拿捏住了先帝,借由他的手出掉了一个个忠心重臣。
段南轲面色微冷:“正是如此,所以陛下以为,这个幕后之人一定是两朝重臣,且隐藏颇深,党羽众多,隐藏极为隐秘。”
姜令窈只觉得心中发寒,手心都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