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格中赫然放着两方牌位,其中一方用黑布罩着,卢蕊不去好奇是谁。而另一方上书:吾友陆归宁。
若是旁人见到这牌位,必然大惊失色,当朝首辅的书房里竟供奉了逆贼前镇国将军陆归宁的牌位。
卢蕊见了牌位,默然点燃了三炷香,从右至左插进香炉里,心中不禁恍然。
阔别陆瑞英之名,竟已过去三年之久。
“爹,女儿已觅得佳婿,未曾像您担忧的那般嫁不出去,您就放心吧。”
“英英,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否则等我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爹。”卢仲广有些出神,语气幽幽。
“父亲,我爹蒙冤,陆家惨遭灭门。我不可能忘却这些独自苟且偷生,仇,我必报,而心上人,我也必定去争。有朝一日,我要让陆家沉冤昭雪,你我也能堂堂正正在这世间。”
卢仲广默然,他盯着袅袅白烟,前程往事纷至沓来。
镇国将军陆归宁,年少成名,父辈只是个中郎将,这儿子倒是一身武艺出类拔萃,且胆识谋略过人,有一骑当千之能,乃将帅之才。更难得的是陆归宁一心为家为国,拳拳赤子之心,上阵杀敌勇猛无双,未及弱冠已有战功。
陆归宁性情直爽,少时便与还在做神医梦的卢仲广交好,两人虽志向不同,却极为投缘,几番来往便成了挚友。少年意气风发,杯酒谈笑间互道凌云壮志,一愿天下海清河晏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一愿治愈世间顽疾让世人免于因病分离。
可梦想终究是梦想,先是卢仲广家中突逢变故,无奈只能入仕。而陆归宁屡立战功被派驻守塞外边疆,两人天各一方,再难如少年时那般把酒言欢。
边关将士无诏不得回京,后来陆归宁在边塞成了亲,又生了女儿陆瑞英,卢仲广也只好送些贺礼遥相祝贺。
日子一年年过去,陆归宁战功赫赫,被封为镇国将军,而卢仲广官拜首辅,彼此之间虽通信不多,但每年三两封总是没断过。
原以为彼此虽远隔着山川河海,鲜少有见面的机会,但同为国效力,也算不负少时志向,如此度过一生,此身无愧于天地。
可好景不长,圣上发难毫无征兆,陆归宁在京中还未听到什么风声,镇国将军陆归宁通敌卖国之罪便已板上钉钉。一颗赤子之心抵不过圣上的猜忌,上位者唯怕功高盖主,这镇国将军当年有多得用,如今便有多令圣上寝食难安。
罪臣陆归宁一家老小被押送回京,这傻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对着无数伪造的证据,只知道说“微臣冤枉”。
卢仲广一向为避嫌,与陆归宁表现得无甚交集,此时实在按捺不住,扑到大殿上为老友求情。他胡乱说了许多,说“陆将军一心为国,绝无可能通敌卖国”“陆将军为人刚正,必定是有人污蔑”……可说再多,终究是无用。
御座上的人轻飘飘地抛出疑问。
“爱卿与陆将军并不相熟,如何得知他的为人?”
关系并不亲厚的两人如何知晓对方为人?莫非是私下有什么特别的交集,比如谋反?皇帝此话饱含威胁,卢仲广一言不慎便可能被打为同党。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陆归宁有没有反心,他还不知道吗?他如何能不知道?
纵使陆归宁一向被卢仲广说是个傻子,此刻也明白过来,他的罪并不是通敌卖国,而是圣上执意要他的命。他冲卢仲广摇头,指尖按节奏扣着地面,传递少时的暗号。
卢仲广颓然地伏在地上,第一次发现官拜首辅依然毫无用处,所谓权势滔天原来皆是梦中泡影。他竟只能眼睁睁见着挚友蒙冤,多年离别,再见竟是此等境遇。
朝中为陆归宁求情者甚众,因为人人心中都清楚,如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不都仰仗着这位镇国将军镇守边关,让百姓免除战乱之苦。可这一声声求情,反倒成了陆归宁的催命符,御座上之人见着群臣大呼“将军冤枉”,连连冷笑,陆归宁如今便已得众臣之心,今后自己岂不是连这龙椅也要让给他?
圣心已决,罪名如山般扣在陆归宁头上,戎马一生的铁血男儿只落得这等下场。
卢仲广按照暗号来到天牢中看望老友,昔日英姿飒爽的猛将如今却沦为阶下囚,世事如刀,割得卢仲广肝肠寸断。
“老卢啊,你别再白费力气了。”陆归宁样子不太好看,显然是受了刑,幸而行伍之人身强体健,受刑后才有力气同来人说话。
“不行……我再想想办法。”卢仲广喉头发干,却不愿松口。
“你都是做到首辅的人了,不可能不懂,别犟。”陆归宁伤及肺腑,没说两句便咳出了口血。
“我怎么能看着你蒙冤,我怎么忍心。你绝无反心,怎么能落得如此下场。”卢仲广手指施力,紧紧攥着监牢的栏杆。
“说来可笑,我为平战乱,为救更多的百姓,未曾保留,最后却成了功高盖主。实在没意思。”陆归宁抬起粘血的眼睫,眼神缥缈,“你这人可真厉害,学医也行,做官也行。你好不容易官拜首辅,可别为我自毁前程,更何况这事你如何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