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经常开导说:如果一个人很慷慨,那么他就必须把自己的慷慨表现得充满感情。”——《教父》】
袁海平这几天过得不太平。
他连着两天被同一个梦惊醒,梦里他坐着一辆车,车开得飞快,一只突然出现在车前的小鹿被撞飞出去,急刹车使他头晕目眩,下车后一看,小鹿变成了一个男孩子,临死前男孩子来不及闭上的眼睛盯着他看。
男孩子是真的。
这也不是梦。是现实以另一种方式重演。登哥告诉他这种事偶尔也会发生,这是注定的,还嫌弃他没见过世面。
再一次,袁海平被说服。登哥是不会犯错的。
醒着的时候,袁海平尽量减少坐车的次数,今天大伙过来鲸轩集会,他特地提早出发,从饭店骑了大半个小时的自行车。
鲸轩是东吴化工总厂后面一幢灰扑扑的建筑,和几个化工原料储槽离得很近,到这幢楼去时必须在保安室拿一顶安全帽戴上。从外表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正经集会的地方。
通知里说的是“集会”,而不是“会议”。这些天来,他们一群人都混在一起,有些人袁海平认识,有些人不认识,不认识的那些人甚至不太像是公司里的员工——他们带着点江湖气。不过没关系,登哥说“我们都是兄弟”。这些天来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和这些人一起,有种团结就无所不能的豪迈之气,就算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三两酒下去,摸了同一个婊子的屁股,那就是亲兄弟。
袁海平轻轻推开大楼生锈的铁门,里面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地上铺着柔软的深蓝色鲸纹提花地毯,墙上挂着垂下来的绸缎窗帘,绸缎上绣着海chao的纹样,一看便价值不菲。窗帘和窗帘之间摆放着古朴的木雕人像。走廊的一端是个电梯,另一端是一扇庄严的双开木门。
走廊上已经站着几个兄弟,他和一个戴眼镜的兄弟打了个招呼,他们前一晚喝过一杯。
“喂,那么早。”那兄弟说。
“你也早。”袁海平应着,“第一次来,有点紧张。”
“哎哟,怪不得觉得你面生。”那兄弟笑得爽朗,他拍了拍袁海平的背,力气奇大无比,像要把他的肺都拍出来,“好事。登哥在培养你。”
“一定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袁海平龇牙笑。
袁海平就站在他身边,那扇紧闭的木门离他们几步之遥,来到这里的兄弟越来越多,袁海平浑然不觉,只无比憧憬地看向那道门。
就在这时,袁海平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他想了想便接起来,原来是母亲的那个所谓“男朋友”久伯,他们从未联系过。久伯有点歉意地告诉他已经好久都没能联系上袁红,他以为袁红还在跟他斗气,女人火气怎么那么大,男人都理解这种不易的吧。说白了就是想借袁海平的口跟袁红认个错。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袁海平回想一下,很久没和袁红联系了。他给袁红打过去,关机,还是关机,好几次了。一阵诡异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在通讯录里翻了几页,找到梁悦颜的号码打过去。
两声“嘟”声刚过,电话被挂断。
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有事么?给炀炀开家长会,不方便接电话。”
妈的。
袁海平烦躁地摸着头发,连这都给忘了。刚想找个惯用的借口搪塞,电梯的声音突然响起,身边的人纷纷往电梯的方向簇拥过去,他只能匆忙发条信息:“让我妈给久伯回电话。”
“知道了。”
这算什么态度?袁海平捏紧手机。
荆文登打开木门,人鱼贯而入。
十数张雕花木椅整整齐齐罗列在这个会议厅里,居然像个古朴的大家族祠堂,和东吴化工办公楼区域的现代简约风格截然不同。会议厅的中央放着一个一人高的龙虾蟹篓木雕,雕工Jing细,巧夺天工,由一块整木雕刻而成,上下两个篓子呈现竹编的质感,一条摆着尾的鲤鱼从下面的篓子窜到上面的篓子去,龙虾和螃蟹爬在篓子外面,剑拔弩张,下一秒像要跃出来。金漆覆在这个木雕上,带着承载厚重感的光泽。摆放这个木雕的方桌是整块的黄杨木,底部不是桌脚,而是一条游出黄杨木的摆尾鲸鱼。
袁海平看得呆了,一瞬间刚刚的烦恼全都忘在了脑后,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撞了他一下,力度不小,袁海平忍不住 “哎哟”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是登哥身边的老叶。登哥没有特地介绍过这个人,袁海平知道他,没有一个兄弟打得过他。
老叶没有道歉,轻蔑地扫过来一眼,像是在看一条挡道的野狗。
登哥悠闲地落座于雕花最繁复的那张椅子上。他刚坐稳的那一瞬间,屋子里低声的谈话声如同被关上了开关突然停止,突然而来的寂静带着诡异的气氛。还有那么多空着的椅子,但没有一个人敢坐下。这个场面莫名有点像黑帮题材的港风电影。荆文登翘着腿坐在中间,他的门徒们簇拥着他,享受他的庇荫,分享他的权力。袁海平自然是排在最边上的门徒,他引以为豪。站在这里他忘记了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