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而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出来了,爹急得愁 白了几十根头发,为了这笔钱焦虑不安,四处奔波,但结果是四处碰壁。” “有一天他出去之后,整整一夜没回来。我和娘放心不下,生怕他出了什么 事,跟着整整一夜没敢合眼,坐在炕上等着爹。到天明的时候他回来了,蓬头垢 面,眼圈发黑,却满脸喜色。娘迎上去,给他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关切地问他这 一夜去什么地方了,爹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个布包来,一层层打开,等掀开最 后一层的时候,我和娘的眼前陡然一亮。” “‘大洋!’娘惊叫一声。不错,爹手里的布包里包着的正是一块银晃晃的 大洋。‘他爹,你从哪儿弄来的?’娘急切地问道,‘你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吧!’” “爹得意地把大洋重新包好,递到娘的手里,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说道: ‘你想哪儿去了,咱再穷也不能伤天害理的事,这钱你知道怎么来的吗?是我在 乔老大他们家赢来的,一夜,一块大洋,一块大洋啊!’娘捧着那块大洋,手不 停地颤抖着。” “乔老大是有名的二流子,他家里是个赌窝,每天都有许多赌徒在那里彻夜 狂赌,一夜间输掉身家的不在少数。常常有人输得押房子押地押老婆。我没想到 一向朴实勤劳的爹竟然也会去下赌场,而且竟然会赢钱。” “娘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把钱收好后,对爹说:‘他爹,咱实在弄不到 钱,就和那边说说,我看他们也是明事理的人,不至于太过为难咱们。这乔老大 家,还是别去了,万一输了,那……’” “爹一摆手打断她的话头,说道:‘我看准了,输不了,咱家穷归穷,娶媳 妇这面子不能丢。’娘还想说什么,爹却已经进里屋炕上倒头睡下了。” “连着几夜,爹都是在天明时兴冲冲地带着一身的疲倦回来,怀里的布包带 着一块或两块大洋。愁苦的神色从他脸上一扫而空,每天兴奋地和娘数着还差多 少,还有几天就能凑齐,仿佛生活陡然间变得无比美好,那种幸福的表情是我在 过去十五年中从未见过的。” “但第七天早晨,爹回来的时候冻得嘴唇发紫,一进门就冲到灶前蹲下哆哆 嗦嗦地烤着火,身上的老羊皮袄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娘赶紧给灶里添柴,又 抱来一床被子给爹围上,过了好半天,爹才缓过劲来。” “‘他爹,你怎么了?你的皮袄呢?’娘焦急地问。” “‘输了…’爹喝了半瓢热水后沮丧地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也不说话了。” “爹暖和过来后便倒在炕上,整整睡了一天,娘叫他吃饭他也不吃,到了太 阳下山的时候,爹从炕上爬起来,沉着脸往怀里揣了两块冷馍,便又要出门。娘 在门口拦住他,‘他爹,别去了,钱我看够了,耍钱赢来的钱留不长,哪能天天 赢呢。’ “我也跟着娘拦住爹,说道:‘爹,明个我去跟兰草家说说,让他们宽限宽 限……’一句话没完,爹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伸手把我推开往门外 就走,娘上前拽住他一只胳膊,被他一下甩到一边,一个踉跄跌倒在我怀里,爹 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抱着娘,娘的头靠在我结实的胸膛上,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男人对女人 天生的保护欲望,虽然这个女人是我娘,但她首先是个女人。这欲望让我只想就 这样抱着她,让她靠着我,时间越久越好。她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外, 眼泪从她眼眶中渐渐漫出来,爬满了她的脸。天色终于全黑,我扶着娘进了屋, 娘呆呆坐在炕上,无论我怎么劝,她只是不说话。” “十五年了,她的哥哥,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舍得打她一下,骂她一句,可以 想见她这一次受到了多大伤害。我看看娘是劝不过来的了,便想去乔老大家硬把 爹拽回来。娘死活不让我去,说:‘让你爹去吧,吃个亏,学个乖,不吃亏的话 他永远不回头,这是好事。’” “那天晚上,爹又输了两块大洋,回来后抢了娘当年从娘家带出来的唯一的 首饰、准备给新媳妇的银戒指去换了酒,喝得烂醉如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他 喝酒。醒来后爹翻箱倒柜找出娘藏起来的大洋又去了赌场。娘原本指望爹能吃了 亏得个教训,并没有硬阻拦他,但她错了。” “爹从此每天回来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脾气也越 来越坏。这个曾经虽然穷但却温暖的家在他眼里变得是那么的不顺眼。他开始变 得离不开酒,每天总是浑身酒气,喝多了,就撒酒疯,借故和娘吵架,有时甚至 动手打娘,酒喝够了就去赌场赌钱。” “娘把钱藏起来,他就翻箱倒柜地找,把家里弄了个底朝天。实在找不到钱 就把家里准备过年时办的年货拿去换了钱赌,越输越赌,越赌越输,最后越输越 多。年货被爹变卖得精光,大年夜我和娘两个人只能喝点面筋汤。” “不只年货,只要值点钱的东西都被爹拿去换酒、换赌本,原本没什么摆设 的家里渐渐露出了四面的墙壁。我的婚事自然也因此泡了汤。女方家把聘礼退回 来的时候留下话说只要我爹戒赌,一年之内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女方的家人刚走,爹就把聘礼拿去换了酒喝,然后又一头扎进了赌场。他 输钱的速度越来越快,从以前的每天一块、最多两块大洋发展到每天至少三块。 没几天功夫就把攒下和借来的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