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靠近江祖母王氏居住的宁福院时,姐弟三人便听见了王氏厉声斥责黄氏的动静,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夏天的风本夹着一股子热劲儿,王氏此时发怒的声音让江婉心下一颤,大感不妙。
出身剑南世族的王氏一向豁达直爽,此时的她被气得够呛,戴着白玉镯的手指着黄氏不停数落道:“我早便说了,那明州谢家不是什么可相与的人家,你和嘉卓偏要上赶着与他家结亲,这下可好了,我们江家的脸都让你和那孽子丢光了,以后谁还乐意和我们作亲家?!”
“那明州谢家不就是多给了几台嫁妆,又哄骗你们许了个所谓的嫡长子正妻的位置!大家族里的腌臢事一件接一件,那些弯弯绕绕你便是没见过也应有所耳闻!都是你的孩儿,即便不是亲生的,芙姐儿不也叫了你十几年的母亲?!怎么你就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呢?莫不是真当我老婆子眼瞎耳聋到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王氏越骂越气,胸膛急促起伏,吐纳了好几口气息才堪堪压住火,摸到茶盏边提起来慢慢喝了几口。
黄氏默不作声地受着婆母的责骂,缩着脖子跪在地下,所有的刻薄尖锐早在她低下头那瞬间便隐匿得无影无踪。
江祖母的贴身丫鬟王傲霜神色肃然地守在堂屋门口,向江婉姐弟三人行过礼后,悄声道:“里头只有老太太和二太太,我们里屋伺候的人全被老太太打发出来了,听那动静,老太太想是动了肝火,前些日子她身子便不大利索,陆续吃过几剂药方子,这才刚好,东府那边便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奴婢人微言轻,却更盼望老太太能延年益寿,切莫为了那件事儿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才好,还请大小姐二小姐进去后能宽解宽解老太太心中的郁结。”
这番话虽关怀备至但却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然而江婉江瑶皆齐齐颔首表示听取了她的意见。
王傲霜从小便以老太太娘家远亲的关系陪在王氏身边。
她本是王氏娘家那头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因家道中落,父母皆早亡,只剩了她与她祖父,王家二人老的老幼的幼,最后竟被恶人欺压得沦落至街头乞讨,江祖母王氏恰好回乡访亲,虽说两家早已没什么往来,但好歹也是同宗,见不得她家遭此难,便收留了王家爷孙二人,二人随王氏回了江家,前几年王家祖父在江家寿寝正终,因着恩情与亲情,王傲霜主动请缨留在江祖母身边继续伺候着。
王氏于王傲霜而言,便是称之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江婉留意了一下四周,发现留在院里的三两个仆奴全都紧低着个头扫地浇花作聋哑模样,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然后被罚;而蹲守在房门口的黄氏的贴身丫鬟一脸萎相,完全没有从前躲在黄氏背后干坏事的那股子气势。
江婉眼里暗暗闪过一丝了然,祖母定是罚了黄氏,并且也不轻,只是,不知罚了她什么?
王傲霜进里屋通报,没过一会儿门开了,率先出来的人却是黄氏,王傲霜紧随其后。
江婉正巧站在房门前,还没来得及回避便直直和黄氏打了个照面,目光交错那瞬间两人的眼中皆满是愣怔。
黄氏脸上赫然印着个手掌印子,大半边脸都肿了,头发也凌乱,缀插在发间的镶金簪子如今摇摇欲坠要掉不掉地挂着。
江婉不动声色地从那根金嵌芙蓉花簪上移开视线,膝盖微屈道了一声婶子好。
江瑶江康也随之向黄氏行礼。
嫁到这家来第一次被婆母打骂,这事儿本就不光彩,偏偏还被西府的这几个臭崽子撞见了,黄氏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脸作不屑地撇过脸,转头皱眉数落缩着脖子呆在角落装鹌鹑的贴身丫鬟:“干吃白饭没甚用的懒皮子!没看到本夫人出来了吗?还不快点过来伺候人!”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吓得这鹅黄衣丫鬟赶忙凑过去扶住主子压下来的身体重量。
被搀扶着往东府走去的黄氏心里仍不解气得很,一边掐着丫鬟初显细腻柔滑的手臂一边恨恨地说:“也就是去年钟嬷嬷身子不适要回乡下去住,不然老娘怎么会看得上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从前张嬷嬷在身边时,她的日子虽说不上顺风顺水,但好歹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光景,老爷不疼婆母打骂,连个庶女都能骑到自己头上。
一想到江雅芙的婚事,黄氏只觉得自己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膝盖又开始疼了起来,呲牙咧嘴间不自觉手下又使了劲儿去掐丫鬟。
蓝衣丫鬟心里直喊命苦,在黄氏手下当二把手那会儿,她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时不时便能从江府顺点金银珠宝带回家,可自从当了这表面风光内里糟心的贴身丫鬟后竟接连不顺,连月俸都被罚没了。
然而心里再怎么喊冤,她到底没诉诸于口,一边暗暗躲避黄氏的黑手一边认错求饶。
江婉彼时才随王傲霜迈了三四步,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害人之心不可有,世间之事,皆有因果。黄氏从前做过太多败坏家风的事情了。
转过屏风,掀开水晶帘,众人不出意外地看到倚靠在炕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