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简直不知道沈田和赫连云廷到底在说什么。
赫连娜,这个君莫问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却又不是自己母亲的女子,在他们的口中明明早已背负着丑陋的骂名死去,此时,却又在他们的谈话中野心勃勃地活了过来。
疑惑的结,解开了一个,却结成了更大更多的结。
君莫问满心里千头万绪,忽然醍醐灌顶,进宫,或许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君莫问有着青衣卫尊的身份,沈田亦是天子隆宠的三品大员,他们一路长驱直入,直到天子殿前。
内侍甩着拂尘,慢悠悠地往君莫问和沈田面前站了,Yin柔的嗓音跟唱戏似的:“今儿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金贵的风,把君大人和沈大人一道吹来了。”
君莫问拱手:“君莫问恳请觐见陛下,还请公公通传。”
内侍保养得比贵妇还要莹白的手,压在嘴唇上呵呵地笑了:“不是咱家不给君大人通传,实在是殿中有贵客,陛下吩咐了,这一时三刻的,谁也不见。”
君莫问微一皱眉,沈田先动了。这仪表堂堂的三品大员,惯端着位高权重的架子,相貌堂堂,世家风范,此刻却走上前去,抬腿就是一脚,正正踹了内侍的胸口:“滚开!”
内侍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沈田趁机与之擦肩,拾阶而上,正要推开厚重的殿门,又回头:“还愣着做什么?”
沈田擅闯御内,还冲撞了在外就是天子象征的内侍,换作旁的时候,早该有羽林卫持枪剑而出,二话不说,大卸八块。此刻,殿前却是安静的,说不出的安静,连带着整座皇城都是死气沉沉的。
君莫问不禁侧头,望了一眼安静的,长长的走廊,居然一个侍卫都没有。
君莫问终于走上去,走到沈田的身边,跟他一起推开了那扇厚厚的殿门。
吱呀——朱红色的殿门刚刚开启,殿内浑浊的空气就飘了出来。
至尊的那位上了年纪,对外宣称眼疾不能见强光,殿内不仅没有点烛,还蒙了轻纱,大白天也是昏暗幽闭,君莫问每每来,都觉得空气混浊满是腐朽的老人气,说不出的灰败。
此刻,那空气不仅如往日一般浑浊,腐朽的老人气里还夹杂着血腥味。
砰!沈田显然也是闻到了血腥,他一下子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异变是一瞬间的事情,君莫问慢了一步,就慢一步,他亲眼看着冲进去的沈田的脖子出现了血线,那血线越流越多,借着沈田疾跑的去势,一下子贯穿了沈田整个脖子。
血线流满的瞬间,沈田的头颅高高地飞了出去,而这个时候,沈田的身体还保持着想要往里闯的势头,所以沈田没有头颅的身体喷着大股的鲜血,足足跑出去五六步,才砰地一声,轰然倒地。
君莫问连忙停住了,脖子还是传来一丝刺痛,他后退一些,才看清楚让自己刺痛的东西,一根丝一样纤细的线,就拦在进殿的门口,横在君莫问脖子的地方。这丝线太细了,殿内昏暗,一点也瞧不见,只借着刚刚推开的殿内透进来的光,才能看见一点银白的反光。
君莫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触手shi热,手指伸到眼前,已经是见了红。
君莫问的脊背有些发凉,就是这样纤毫至极的东西,当着他的面,悄无声息地要了沈田的性命。
“君庭,是你吗?”殿内传来声音。
那是熟悉的声音,他叫着君庭,崔君庭,而不是莫问,或者君大人。君莫问一怔,矮身从那丝线下钻了进去。穿过被风扬得乱飞的轻纱,君莫问就看清楚了轻纱的后面,大殿的中央的情形。
至尊的那位委顿在地,蓬乱的头发撒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襟前满是血污,嘴角亦尽是血渍。眼睛闭合,君莫问走进来也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是晕了过去。
相形之下,对面的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要体面得多,眉如点漆,鬓若刀裁,堪称丰神俊朗。
叫君莫问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看着君莫问,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方才一直在想,谁会是第一个进来打破僵局的人,没想到是你,不过也幸好是你。”
君莫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走过去,走到男人的跟前,伸手,落在膝盖上,摸到了男人髌骨被挖去留下的凹陷,鼻子一酸,终于出声:“三叔。”
男人应了,出声问道:“同你一道来的,是沈田吗?”
“是,”君莫问点头,顿了一下,“不过他已经死了。”
昔日引万人空巷的状元郎叹了一口气,这一叹,也是春花秋月为之失色的:“他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君莫问又点头:“三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田跟我说……”
男人拍了拍君莫问的手,极轻微极温柔的一个动作,打断了君莫问的话:“我知道他会对你说什么,因为那些都是我对他说的。而现在我要说的,才是我要对你说的。君庭,你已经准备好听了吗?”
君莫问一怔,须臾,点头:“我准备好了,三叔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