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周容在宫之时,除却逢年过节,也少有机会来寿康宫一见。而今随朱香凝凤驾前来,望着这座宫殿,周容倒是分毫没有熟悉感。
长辈地盘,到底不敢放肆。她乖乖跟在朱香凝身后步入殿内,见两旁都是上了年纪的旧宫人,各个都面生。穿过开阔的前院,有两名身着彩蝶缠枝裙、梳双丫髻的宫女垂首候着,面容姣好,手中各捧一副银盘。
银盘中盛的是清水。
朱香凝先一步上前,仔仔细细洗了手。周容紧随其后,接着有太监递上布巾。拭罢,朱香凝笑着来牵她,二人如姐妹般携手共进,叫旁人看起来和睦非常。
待入殿门,未见人影,先闻到饭菜香气。
还真是来吃午膳的。
厅堂正对八仙桌,桌上摆了三大食盒,冒着热汽,尚未打开。
桌边坐了个人,一身明黄长袍,颜色实在打眼。
这天底下能穿明黄的只此一人。
“哥——皇兄?”
周容脱口而出,鉴于朱香凝还在身边,只好半途改口。
周俭身上还是十二章缂丝衮服,只去了冕旒,看起来像是刚下早朝,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他独自坐在桌边剥着花生,脸上瞧不出神色,宫女太监远远地站在身后,包括最受信赖的总管公公高伶,均是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朱皇后见了周俭,立刻行跪拜大礼。唯独周容不以为意,径自提起裙子跑过去坐下。
“皇兄怎么在这儿呀?”
周俭抬眸看了眼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既是家宴,朕岂非家中一员?”他道,顺手拈起一粒剥好的花生米,“尝尝。”
周容嘻嘻一笑,也不避嫌,就着周俭的手指拿舌头卷走花生,留了水渍在他指尖。
这行径不像一国公主,倒像是活脱脱恃宠而骄的爱妾。兄妹间的暧昧竟是分毫不加掩饰,使殿内众人胆战心惊,只当自己耳聋眼瞎。
周俭宠溺地摸摸她脑袋:“都吃了吧,给你剥的。”
“多食上火。”周容小声嘀咕,却掩不住面上笑容,孩子气地把花生米分作两堆,拿走少的那份。“皇兄留着自己吃呀。”
周俭但笑不语,余光瞥见朱香凝还跪着,允她平身:“起来。”
朱香凝这才敢站起,恭顺温良地垂手立在一旁,却没落座。
周容下意识坐在周俭身边最近的位置,她总是不能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哥哥已经是皇帝了。朱皇后识相知趣,不会贸然开口;只是身后屏风一转,中年宫女扶着苍老的咳嗽声慢悠悠走了出来。
朱香凝柔声行礼:“臣妾拜见母后。”
周俭扭头看了眼,身形未动,也唤一声:“母后。”
“咳……”
太后衣着朴素,看起来并未特意打扮。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缓缓掠过周俭和朱香凝,最终落在了周容脸上。
年过半百的女人已生老态,气势却不强,并没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反倒真像个慈眉善目的长辈亲人。
太后望着周容,微喟道:
“嘉仪回来了。”
周容一开始是犹疑不定的。
她直觉这女人的面容熟悉,但一时竟没认出来。那些雍容华贵的首饰掩埋了她真正的相貌,周容在脑中回忆许久,才灵光一现,想起了这个人。
“……淑娘娘?”刚出声就慌忙改口,“——不是,太后娘娘……”
周俭轻斥一声:“无礼。”
周容也自知失仪,赶忙离座请罪,依着公主身份道:
“母后。”
“生分了。”太后摇摇头笑道,“嘉仪,可是忘了哀家?”
“嘉仪不敢。”
太后亲自将她从地上扶起。
“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一只细腻微凉的手,从周容脸颊上滑过。宫中女眷不曾做活,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便年岁已老,手也保养得犹如少女。
这是一位姿容并不如何出色的妇人,当年先帝在时也不曾有过盛宠,更是膝下无子。她位分不高,家世清贵,性子平和恬淡,除却琴艺绝lun之外,几乎没有特点可以令人记住。周容完全没有想过,最终从先帝宫闱中活着走出来的会是这个女人:淑妃肖氏。
当然,现在是大夏朝弘成皇帝尊于宫中的皇太后肖氏。
周容认得她,记得她,还有一个原因:
淑妃是她生母安太妃在宫中唯一的至交好友,也是安太妃在收养太子周俭之后,唯一不是因趋炎附势在她身边的妃嫔。
周容看着她的面容,有一瞬间恍惚忆起了自己的母亲。
若是母亲在世便好了。
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不免露出怀念之色:
“嘉仪愈发长大了。同年轻时的安妹妹……愈发像了。”
一旁朱香凝附和道:
“贞宪皇太后昔年美貌宫中皆知,如今血脉相承,长公主自然是不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