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距离太近,太快,钟英甚至没能听到响在耳边的枪声。
他想象过死亡是什么感觉,但因为没死过,没能想象出具体感受,胡乱猜测,大概就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死都死了,还要什么感觉?
这是钟英早就做好的决定,写信时想了想,还是没有单独给许同傲留下什么话。
他们的关系简单又复杂。简单在他们是互不干涉的合作关系,对于许同傲身份和背景的闭口不谈,所有关系止于合作;复杂则是因为,钟英在心态不断发生变化时,许同傲永远都在,像导师,像旁观者,像朋友,在后来更是他的“金主”。
钟英想,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其中有多少是许同傲的功劳?对他的理念从排斥到认同,默许他背后的渗透法律系统的组织,成为他的手中的刀……也许谈不上饲养,但许同傲改变了他,贯彻着自己的理念,而程柏青的死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英拒接任务,离开佣兵基地散心,又回到这里,扣下扳机。
等回过神,钟英看到程柏青就坐在他尸体旁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皱着眉,揉着眉心,才想起什么似的,叹气道:“哥。”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身体很轻,却远比活着时更自由,钟英回头,他趴在桌子上,破开的太阳xue流出潺潺血ye,洇shi了桌子。
钟英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在一片安静的对视中,试着上前,碰到了程柏青的脸。
钟英的欣喜难以用语言描述,靠得更近,另一只手也摸了上去,反复确认着:“小树……”
程柏青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握住钟英的手,脸颊眷恋地蹭了蹭:“我来解释吧。”
程柏青断断续续地说着。
一年前,他刚死时,记忆是混乱的,有时记得起钟英,有时记不起,有时克制着不要碰他,有时又凭借本能靠近,状态也不稳定,失去意识,陷入幻觉,回过神后很少停留在原地,常有一种吃饱了的感觉。
程柏青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但他在这种混乱中,逐渐稳定下来。
失去意识的时间变短了,缺失的记忆也找回来了,正当他以为就会这样恢复下去时,一对女人找上了他。
她们一个穿黑衣服,一个穿白衣服,关系亲密,程柏青没见过她们,心底有一股发自本能的惧怕,说不清道不明,他发着抖:“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黑衣服的人女人说:“你眼瞎?”
程柏青吓得后退一步,白衣服的女人微笑着,把他的姓名到生平说了一遍,问:“你是程柏青吗?”
“是……”
白衣服道:“我们是本地的Yin差,司属无常,我是白无常朱娜,她是黑无常邵一文,我们过来是想和你谈谈。”
程柏青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有些人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以为还活着,在人间徘徊多日不肯离去,直到“成了气候”或者被Yin差带走,而这之后,他们就要去地府接受审判,等待轮回。
但程柏青不是,在那段混沌的日子中,他偶尔记得自己死了,偶尔不记得,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有些明白,又有点糊涂。
直到今天,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在他眼前,他才恍然惊觉此事。
而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世界上真的有鬼?!不是民间传说,不是风俗习惯,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
也对,不然怎么解释他的存在?
程柏青脸色灰败:“要谈什么?”
白无常朱娜道:“你吃死魂的事。”
黑无常邵一文不耐烦道:“你吃了多少死魂心里没点逼数?医院死的都快他妈让你吃干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饿死鬼投胎,上面看你特殊让你走后门,但也没有这么走的啊,不知道我们业绩这个月有多烂啊?”
“……”程柏青语塞,他今天才知道自己死了,这些东西去哪里知道?
朱娜神色如常,不受半点影响:“你和钟英命有此劫,时至今日缘分尚未断绝,且极为深远,待他死后,你们自会明白,我们只是负责传话罢了。正因如此,你和钟英在日后亦是我们的同事,虽未必分在同一处,但打个招呼总是好的。你死前遭受折磨,记忆不全,医院这些死魂吃了便吃了,有些也是该判魂飞魄散的,还临时从外省调来了一些,朱娜说业绩差,你大可不必相信。”
黑无常如暴风骤雨夹杂着冰雹,白无常则如春风拂面杨柳依依,程柏青略略松下口气,总还有一个能沟通。
朱娜一笑:“今日见面,是我着急,以后更有许多机会。一会儿我们便离开了,这段记忆也会暂时消失,待钟英死时,自会回到你的脑中,届时还请你与钟英解释一番,带他回来。那边虽也有死后所去之所,但毕竟与我地府不同,还是要小心些。”
程柏青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好像自己还没死,这不过是上课时睡的一场长觉,下课铃一响,他就能醒来。
“你还是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