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山客在厨房里忙活,他正切着南瓜块,刀挨上砧板,哐哐几声,把他说话的声音盖了过去。蔺薄云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看见他张了张嘴,于是等他切完了南瓜,问:“刚才和我说什么?”
柏山客笑着把南瓜丢进了小锅里,回答他:“我喊你回神儿,等下要吃晚饭了。”紧接着又问,“只吃粥?”
蔺薄云说:“不是一贯是吃粥的吗?”
“怕你吃不饱。”柏山客煮上了粥,“问一嘴而已,左右咱们俩晚上也吃的少。”
粥咕噜噜地煮上了,蔺薄云不知从哪儿又勾过来个马扎,放在身旁,让柏山客坐在自个儿旁边,单手托着腮看他。柏山客手上还有水,往围裙上一擦,就捏住了他的鼻尖。
蔺薄云笑得眼弯弯,被捏了鼻子也不生气,只是握住了他的拇指,轻轻往下一掰,柏山客就松了手。他轻嘶一声,佯装被弄得疼了,还故意喊疼,惹得厨房里的下人憋笑。其中一个胆大的说:“四爷哪儿是疼呀,我们看您心里美着呢!”
柏山客也笑了,空闲的手拢了下蔺薄云的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就连忙站起来掀开锅盖,看了眼粥煮得怎么样。
蔺薄云没脾气了,揉了揉脑门上的红印子,看他到处找白糖罐子。
粥还没煮好,糖先找不着了。正择菜的小姑娘看着他找白糖,一拍脑门,“啊”地喊了一声,说:“哎呀!今儿去采买,忘了买白糖了!”
“这可坏事儿了。”蔺薄云逗她,“小米南瓜粥不搁白糖可就不好吃了,怎么办啊?”
小姑娘急得要哭,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往厨房外边走,去街上买白糖。蔺薄云赶紧喊人给她拦住了,笑得前仰后合。
柏山客说:“逗人家做什么,还剩一点,都给你放进去。”
蔺薄云说:“怎么跟小桃似的,都这么不禁逗。”
粥煮好了,外边的那点余晖也散尽了。柏山客和蔺薄云就在厨房里吃了饭。
小米放得多了,有些稠,俩人喝不完,分了几碗。厨子把菜摆在桌上,指一指桌上的水煮鱼,说:“特地给您和太太做的,就是可惜了了,没蒸饭。”
蔺薄云好这一口水煮鱼,晚饭吃了不少,粥喝完了,还吃了半个馒头下肚,肚子都有些撑了。两人和厨房里的下人说了会子话,蔺薄云打了个小小的嗝,就被柏山客拽了起来,喊他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蔺薄云临走前还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肩,让她下回别这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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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山客把他从烟火气里拽了出来,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冻得他眨了眨眼睛。院里的树落光了叶子,没人来扫,一些腐烂了的叶子融进了土里,成为养分,等着来年再多长几簇新叶。
蔺薄云伸了伸手指,步子迈得不快不慢,乖乖跟在柏山客身旁。有时柏山客带他去赴宴,他也这样贴在柏山客身边,但他不是作为附属,也不是一朵看起来娇美的花,他是作为柏家的二把手而出席的。
柏山客的步子却慢吞吞的,像是不着急回去。于是他们两个看着月亮升了起来——今夜是个满月。
月轮如玉盘,团团圆圆,看着分外悦心。柏山客上前几步,握住蔺薄云的手,手心贴着手背,交叠的影子落在地上,夹在两人拖得长长的影子缝隙间。
蔺薄云停了步子,抬眼看他,拢了拢散开的长发,黑棕的眼睛澄澈明亮,“你走得好慢啊。”
“故意的。”柏山客点了下他的鼻尖,“月光这么好,我们多看一会儿。”
月光的确好,倾洒了他们一身,风也很轻。蔺薄云闭上眼,静静地停了一阵风。若是夏天,会有低微的蝉鸣传来,蔺薄云爱听它们唱不成调子的歌,觉得很有趣。
灰色的砖石路,上面两条影子拉得长长,像是依偎在了一起。
蔺薄云说:“山客。”他轻轻笑,笑容很漂亮,在月光下更添温柔,“我以前被困在院墙里,常常想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给蔺景请私人老师,又送他去上学,我只能困在蔺家的红墙砖瓦里,我的院子临近一片小树林,夏天的晚上总有蚊虫,可我很喜欢从屋里出来看月亮。”
“月亮多圆满啊,我爬上院子里的梯子,坐在墙头上,那次蔺景下学回来,把我的梯子拿走了。”蔺薄云握好了他的手,“我就在墙头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被蚊子咬了好几个肿包。那时候好委屈,想他凭什么拿走我的梯子……”
他想起一段说一段,有些地方略过去,不给柏山客讲。他仍旧不愿意给柏山客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对它三缄其口,很不想揭开伤疤。柏山客多数时候不问,有时候自个儿也能猜出个七八来,也不需要问,更不想揭他伤疤。
他听着蔺薄云絮絮叨叨,一点儿都不嫌烦。
两人一起悠闲地散步,消完了食,便回了正院去。正院里栽了些文竹,翠绿翠绿的,松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正在一片文竹丛前撒欢,身上沾了不知从哪儿蹭来的泥。柏山客嫌弃它,怕它脏兮兮的往蔺薄云身上扑,携着蔺薄云,趁它玩得欢,飞快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