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九年初夏,赵太后病重,托人传信嬴政,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嬴政本不想见,在他想来该说的都说完了,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就一口回绝。
然而一次机缘巧合,嬴政莫名走到了甘泉宫附近,赵高提着心吊着胆进言:“太医说太后的病不大好,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夏天,大王要进去看看么?”
嬴政凤眸结着碎冰,“寡人为何要进去?难道寡人是太医还是药,去了她就能好?”
赵高不敢言,心里却嘀咕开了,可大王啊,你真不想看太后,为何要在甘泉宫门口晃了小半个时辰呢?
嬴政终是没踏进甘泉宫的门,太医张望赔着小心复命,多了句嘴,“太后心结难解,心情一直抑郁寡欢,大王若能去看看太后,可能病情会有好转。”
嬴政伏案疾书,头也不抬,“寡人去探望太后难道不是只能让太后病情更严重么?”
张望被噎得无法接茬,君王家事他也知晓一些隐秘,只是多年下来,太后困于一隅,病重也得不到好好的疗养,堂堂一国太后,下场如此,总是让人唏嘘的。
嬴政没出再出声,张望也不敢起身,等嬴政处理完政务诧异的发现张望居然还跪在这里,“你怎么还不走?”
张望道:“微臣等大王吩咐。”
嬴政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好好调理太后的病,有什么问题来报寡人。”
满宫因太后病得极重而有压抑之风,根源不在赵太后将逝,而是嬴政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如果他一直不闻不问,赵太后寂寞消失在甘泉宫也不会如何,但他好像是动摇了。
不过嬴政哪怕是有点动摇,可也拉不下面子,其实在赵太后最初搬回甘泉宫的时候,嬴政还关注太后的,但那时赵太后对他充满了怨恨,嬴政听了两次禀报就不再理会了。
连扶苏都能看得出来嬴政的纠结,满朝大臣自然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可嬴政要个台阶,驷车庶长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台阶都不能让嬴政满意。
什么叫太后好歹是太后?笑话,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的太后。最让嬴政难以接受的是赵姬真对他动过杀心,他能容忍已经耗尽了情分了。
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再不能拖的时候,嬴政踏足甘泉宫时甚至有几分恼怒的,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低头,偏偏他的母亲还最不待见他。
可能是人之将死,也可能是甘泉宫的幽禁生活抹平了赵姬的所有棱角,她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看着缓缓朝她走来的嬴政,眼神首次变得非常平静,再也没有了野心贪欲和记恨。
若真要说有什么情绪波动,嬴政居然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点悔恨,可惜来得太迟了,他也不需要了。
“你来了。”嘶哑的声音不复往昔的悦耳,苍老的妇人也不见曾经的娇媚,她和世上任何一个走到时间尽头的将亡者一样,带着对世界的留恋,低叹了一声,“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嬴政未言语,也未坐下,直挺挺的站在床前,语气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程度,“太后不是一直想见寡人么,今天寡人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尽兴的说。”
“政儿……”
“政儿?”嬴政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面部肌rou一抽,竟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赵太后声音嘶哑地问:“你恨我么?”
“不恨了,也不怨了,都无所谓了。”嬴政心情不平的时候喜欢转动扳指,他垂眸未看赵太后,显得几分冷心薄情的样子,“现在嬴的是寡人,不是你们,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最后这样的结果,挺好。”
他不知是在讽刺赵太后自讨的苦果,还是炫耀自己成功打脸了一群想把他拽下去的虎狼,也可能只是平静的陈述现实而已。
在来之前,嬴政也猜测自己见到赵太后时可能有的心情,但真站在这里他居然什么都有,甚至还觉得索然无趣,开始想扶苏有没有乖乖和聂申习武。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传授武艺,父不教子。
扶苏的开蒙都是嬴政一手Cao持,但他对那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软,根本狠不下心,哪里舍得逼他去日复一日的打基础。
将这项苦差事丢给聂申,扶苏每天都和他告状,他装模作样的训斥聂申几句,背地里赏些东西,倒也能加深父子感情,有趣得很。
赵太后的清澈明眸多了浑浊,看不出嬴政是在走神,还以为他是在回想过去,叹息道:“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过你能赢得了吕不韦,政儿,其实我没有那么蠢,我只是觉得你和你父亲应该都不可能胜得了吕不韦,我也不能,所以我才逃避放纵……”
吕不韦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嬴政那时还那么小,又在赵国长大,在秦国根本没有一点根基,既无世族认可,又无母族帮衬。
而吕不韦已经浸yIn秦国朝堂十数年来,早就形成了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别说嬴政不是他对手了,就连异人和她,甚至是安国君以及华阳夫人,不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么。
所以当异人去世后,立旨让嬴政即位,赵姬是从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