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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金发omega有认真读过那本安全指南,并且那颗可怜的小脑袋足够谨慎,他就不会敢于独自一人闹脾气离家出走,说要来场灵魂放逐之旅而且目的地还是臭名昭著的灰叶辖区,一片被肮脏的海水与大陆割裂开,寸草不生的现实荒原。所谓超现实主义与荒诞文学的发源地,历史记载,圣人曾在这里呻yin着流血染红土地,因见证苦难而目盲。这里还有不少古怪离奇的传说,无端失踪的小孩,裹挟死去鱼群的chao水,贫穷,死亡。这些都是金发Omega人生的前十八年从未见过的东西,刺激他的好奇心与文艺欲。但他不该对自己是个omega这事如此不上心,也对辖区内的治安状况太过乐观,更重要的是,他不该蠢到以为自己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劝他回去,结束自尊心的骑虎难下。
因此,当他顶着一头柔软迷茫的稻草色金发站在满是烂泥的小巷路口,背着昂贵的旅行包穿着真皮鞋,睁着漂亮软弱的蓝眼睛不知所措地寻找生锈路牌上文字的时候,他不知道小巷深处投来的目光都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下一秒冲过来撞在他身上被他扶起的小孩灵活地顺走了他的钱包。
结果上,就是他不得不因为身无分文拉着行李睡在长椅(他当然不愿意睡那些更肮脏的地方)上,这是个致命的错误,零分,小omega。灰叶辖区说,你很快会因为这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失去贞Cao,还有更多。
他必须承认他努力过了。他忍受着土渍染脏鞋跟的花纹,忍受着蚊虫在布料所不能及的皮肤之外虎视眈眈,同样忍受着四周煤渣与淤泥混酿的腥臊,却还是难以忍受长椅凹凸不平的棱角。丝绸、鲜花、天鹅绒娇养出的新世界豌豆王子像摔出蚌壳的一块软rou,粗粝的水泥地面慷慨地同柔嫩rou质相亲吻,委屈地缩蜷起来都能听见滋滋摩擦。他的眼梢可能氤出些委屈的泪花,也可能没有,或许水汽在凝实前便已被冷风抹去。第三次尝试入睡未果后他撑起身体,深夜气温的下降堪称雷厉风行,让他及地的踝骨微微发颤仿佛被拔去触须的蝴蝶。除了温度似乎还有更棘手的东西,若有若无投来视线的小巷深处缓慢溢出庞大人影,稀薄路灯有如呵了雾的玻璃面,凌乱银发遮掩一双花岗岩雕铸的Yin霾双眼,分割眉心与鼻梁的伤疤有种东非裂谷的骇然。想象一下吧,深至千米的海洋渊底,微弱扫过的光束来自鮟鱇的诱饵,光明伴随着森森利齿,被温室环境养钝的警觉系统终于运作,我得跑,他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他又想。
据说人类的冥思只会引得上帝发笑,小omega拙劣的逃生计划自然也不会令灰叶辖区为他的表现多打几分。他稍稍呼进一口冷气,手下握紧旅行包的挎带,弓起后背,在巷口的陌生男人朝他踏出第一步那瞬间即刻弹起,让身体像一支被弓弦送出的箭,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朝街口奔跑。放第三视角来看不免会联想到狮群围剿中仓皇逃窜的羚羊,身处游戏当局的金发omega分不出多余心力,只顾朝着路灯点亮的一个个浮岛踏出第二步第三步,鲜少剧烈运动的身体几乎立刻发出抗议,扑进口鼻的冷气像吹涨了的塑料袋在后脑猎猎作响,谢天谢地在体力耗尽前一座肃穆的教堂迎入视线。
少年自幼受到的教育其实相当纯粹与二元化,学龄前的幼儿看图识字一样,非黑即白的概念在飞掠胶片上打了版定了型。红色是危险,绿色是安全,箭头是通行,斜杆是禁行,贫民是下贱,贵族是高尚教堂则是神圣、庇护与纯洁。道路尽头的尖顶建筑群连绵成匍匐的兽脊,可怖之下点点橙光给予他安慰,他稳住急促的呼吸,像一尾循着灯塔归港的白帆,快步走进教堂大门。
厚重木门咯吱一声,石雕圣母像以微弱幅度张开怀抱,臂弯垂落的迤逦袖摆借Jing湛雕功挣脱石块的硬直,三排长烛绽开沉浮连片的橙亮睡莲,一滴烛泪恰似从圣母的脸颊垂落。只是他贸然推门惊扰这片寂静,呼啸夜风肆意拨乱焰苗,墙面的灯影陡然拔高,宛如魔鬼倾巢。圣母的面容只有下半被烛火划亮,乍看惶惶地悚然。少年轻轻吞咽,发育未熟的喉结在小脖子上可怜地滚动,一句打扰了掷过去只激起自己的回音,才走进两步就听门外纷沓沉甸的脚步,唯恐是巷口那个盯上自己的恶人,少年手脚仓促地拐过大厅藏进石像身后,手背压低呼吸,一片袖角也不敢暴露在Yin影之外。视野中寥寥烛光被石像分割,只留一小片空隙让他瞧见推开的门缝,大步走进来的影子不止一道,视野所限他只看见笔挺肃直的西装裤管与擦拭锃亮的牛津皮鞋。少年原先见过神职人员,他们穿着朴素的方口布鞋与及膝黑袍,和眼前所见似乎大不相同,好奇心驱使下他稍微探出Yin蔽,才看清门口十数个黑西装的成年男人,他们一手成拳,一手握腕,面容肃冷,为首的男人披了西装大衣与羊绒长巾,指下抚过一根鹰头手杖,点点烛火透过镜片的银丝落在他平薄的颧骨与形似狐尾的狭长眼梢上,眉弓抬起,目光划过,与少年的双眼笔直接轨。片刻怔忡后,少年的心跳霎时骤停。
从石像后被扯出来时少年犹在挣扎,四方掠来的手掌不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