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似刀锋的怨气。
出关那日,当地的老人告诉我,只有行将冻死的人,才听得见雪花旋律。
不知在欣赏还是倒数。落下一片,这场风雪便捱过一分。
一如守望花事,启开一瓣,便短去一瞬。
大抵风花雪月的事,皆是不宜守算。且听且看的行板,生之虚妄。
雪落掌心纹路,却是详实触感。融水蔓延在命线,清晰可见。
不记得在这里避了多久。有次深夜醒转,竟听见呼吸声音。慢慢地,越来越
贴近,终要抱进一起。
迷糊间念过虞嬖的名字。因为在靠近的时候,我分明嗅得到檀香。
到天亮,才看清这消瘦男子。
从此憎恶风雪交加的夜晚。
「我是个货郎,很多人都叫我水伯。这条路我走过二十年。从江南贩绫绸,
再由西域带回香料……」
「水伯,那你知不知道怎样去楼兰?」
「不知道。我只知往西有片深湖。湖水是天空颜色。你到了湖边,便距楼兰
不远。」
「这湖……你曾去?」
「不曾,我找了二十年也不曾见。」
「水伯,那……你有没见过一个女人,头发垂过肩去,眉毛好似月牙漂亮,
面色却惨白。你跟她说话,她又不应。只顾低头向西。」
「每一个想要去楼兰的女人,都是如此模样。」
「我知道。我正要铸一柄这样的剑。」
不露杀气,不生嗔怨,不事霸道,不显凌锐。痴痴握进手中,只到天光月色
之下,现出一点蓝。
「我倒有块尚品榈木,产自天竺。公子若有好价,此木用做剑鞘再是合适没
有。若加八十金,我便交由波斯巧匠精造。以玄金嵌琉璃,以龙墨书剑名……公
子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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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花了二十年,依然找不到楼兰。」
其实他不懂得剑;更不懂得楼兰。
而我也没有说。
后来虞嬖杀了他,在水伯死前的那一刹那,见他眼神,我原谅了他。因为他
告诉我,可以看见一片湖水。天光月色下现出一点蓝。
我始终没有说出。这样的剑,是不可以有剑鞘束约的。更不必刻下名字。
执守的最重,并不在剑鞘收发的表演。刻骨铭心深痛,其实不过那一点蓝。
这些种种,我一直不曾告诉虞嬖。因为她的一双刀鞘精美,是我刻下梵文。
然而虞嬖也没有告诉我,杀死水伯并非他不懂剑。
而是某天下雪夜晚,这男子曾共我漫长拥抱。
数年前,娘子告诉过我:五行金盛,是以水生。但有水势,则遇贵人。
那一夜,倘若水伯不出现,也许我会冻死。而他假如不曾遇见我,便不会死
在修罗刀下。
如此。
「那一夜的雪很大,而我还在行路。只是找不到你,因为再多脚印已被雪花
填平。秀,想不到,你竟和一个男人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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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和一个人过一夜,并不代表你爱他。
那之后,她尝试着与我共行。而我依然拒绝。
拒绝一个人同行,也不代表你厌恶。
只是惟恐雪花降下的夜晚,拥抱的太紧,会产生相爱错觉。
她放下长发,垂过肩去,面相惨白。
十二日。晴。
太岁势微,萤惑乃现。宜远行,忌颂经。
积雪渐化,水聚沙丘。
有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伏在驼背。骆驼在饮水,她抚摩它颈上的绒毛。
我于是靠上前,探问她楼兰的去路。而她说的话,却是我听不懂的。
隔着婆娑的青纱,你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她赤着脚,踝骨系着银铃。如此
灵犀美妙。
担心她会受凉,便给了她一对火石。离开的时候,她吹了羌笛。风声送到很远。
十三日。晴。
天冠降下,宿星当值。有血光,宜斋戒。
晌午的时候,我见到虞嬖。
她一个人独立在沙丘,动也不动。相距半里,我已看见是她。
赤灰日照的掩不住绝色刀光。
她穿黑色的衣服,所以天光再强,刀光再艳也照不清她身上的血痕。
她遍体鳞伤,倚刀而立。喘气如兰,刀尖插进沙屑,鲜血慢慢地延着刀刃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