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队伍开始折返,郑曼玲恶心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脸色也不好看,司机大叔忙送到最近的医院。医院附近是寺庙,塔里成天焚烧贡品,弥漫着浓烈的气味,医院本身也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两股强势的气味是东风压不倒西风,于是强强联手,熏得人头昏脑涨。
医院只有一栋三层的楼,外墙都是暗红色,颇有民族风情,陆森沉看着猪肝色的墙壁,略有迟疑,但也只能认了,带她进去找医生,宋灵雨帮她挂急诊号,手上捏着粉红的纸片,走廊墙壁下半部分是墨绿色的,头顶电灯泡,恍惚间穿越到了八九十年代。
戴厚厚眼镜的医生慢条斯理地问诊查体,给她填写了抽血单子,慢悠悠盖上血红的私章。这回轮到陆森沉去缴费,宋灵雨扶着曼玲到抽血室抽血。等他交了钱,曼玲还没抽血,又得宋灵雨去办公室催促,医生打了个电话,才把护士叫来干活。医生看了结果,说没大碍,水土不服,休养几日就好,开了两种针剂,陆森沉问是治疗什么的,医生说是地方特色。曼玲说:我怕疼,不打针行么。医生又推荐了一个草药方子,说是泡脚的。
于是郑曼玲被安排到了病房输ye,大约因为闲置的房间很多,也不分门诊和住院部了,她坐在病床上,病床是铁床,刷上白漆,坐上去吱吱呀呀响,显得更怯了。床单被罩还算洁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床头柜不是常见的塑料款,而是半旧的木柜,身上印着暗红的宋体字早日康复,头上悬着一顶圆圆的白蚊帐,有些褪色了。
坐了一阵子,有人爽朗地喊着来了来了,推门而入,是端着盆子的大妈,将盆子往地下一放,说:行了,姑娘!曼玲缓过来,同她道谢,脱了鞋袜泡脚,水有点烫,她先打shi脚底,然后渐渐泡进去。
陆森沉一声不吭地坐在白铁皮凳子上,曼玲看得出来他对医院的条件很不满意,也难怪,学院给他安排体检的地方是顶尖医院,享受的也是尊贵的会员服务,哪里看得上这样艰苦的环境。曼玲倒觉得这地方挺有味道,不只是独特的气息,还有这充满年代感的布置和护工大妈爽朗的照顾,充满了久违的人情味。
她搓了搓脚,决定打破沉闷:水还行,挺热的,要不你们也试试?宋灵雨找着干净的毛巾,低头笑,陆森沉没接这一茬,说:等会儿进城,找家正经医院去住。
曼玲不爽:这地方哪里不正经了,你别老是歧视基层好不好?
他有点不耐地说:我是对你的健康负责,你别老是和我唱反调行不行?
她板着脸说:不好,我就是要和你杠。
陆森沉没法忍,站起来往走廊尽头走,宋灵雨追出来,问:师姐不舒服,老师就不能让一让她么?
她的性子一直不依不饶,怪不了别人。
老师总是认为师姐和您不对付,可是是您先针对她的啊,只是因为不喜欢,所以从来都是漠不关心,她才没办法完成学业。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深刻反省,然后和她赔礼道歉?
要不要道歉,那是老师的选择。您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是最不应该被您宽恕的人,她是最不可能为您挺身而出的人。老师能宽恕身为共犯的我,为什么不能善待解救自己的人呢?
陆森沉走回病房,遇上护工大妈喜滋滋抬着那个泡脚的盆子,他进了门,见郑曼玲吸溜着面条,她扶着面碗:早不来晚不来,我又没买你的份。
哪儿买的?
大妈卖给我的,二十块钱,还送一碗牦牛酸nai。
五星级酒店都没这么贵。
她无所谓地说:买就买了呗,人家一年说不定也卖不了多少。也不是多贵,花几个小钱填饱肚子,卖人家一个人情,大妈还帮我倒洗脚水,挺热心的。
陆森沉觉得郑曼玲别处散漫使钱,同他就斤斤计较,念她生病,不翻旧账:宋灵雨回去了。
曼玲点头:我知道,她在附近宾馆住,说随时可以过来帮忙。
才几天功夫,她俩就好成这样了,一向温顺的宋灵雨甚至替她出头,这可不是使钱就能买的,过去相处三年,也没突飞猛进,这回一不留神,两人就好上了。
你俩现在倒好了。
曼玲吃干净酸nai,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唇,咂摸过来他这是酸,读书的时候她同别的女生交好,他介意她不和亲师妹亲近,现在亲近了,他也嫌弃,大抵就是小心眼婆婆的心态,见不得儿子儿媳不好,也见不得太好。她索性把刺头儿形象贯彻到底,开始挑事:听说你给师妹介绍了对象。按你的样子找的?
对方是斯沃斯莫尔学院的华裔学者,家庭还行,宋灵雨在美国留学,他能帮着尽快融入圈子。他的口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两个优良品种可以杂交培育。
再好也是美帝的老钱,有什么好的。她嘟囔了一句,态度颇为不屑,她不稀罕男人,眼里不论美丑,都把他们看做蛤蟆,区别在于这个腿有rou好吃,那个油水足可以再炒一盘菜,剩下的那只还嫩,养肥再烤了吃。
你是民族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