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什么也摸不出来,但是他的目光却极其柔和。
“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卫鹰望着天边的弯月,似乎能将思念挂在那月亮尖上似的。“如果是女孩一定会像她一样活泼可爱,”卫鹰想着,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可如果是男孩呢?”
八、
“如果是男孩,希望他能随母亲做一名浪荡江湖的侠士,不要做将军。”
……
朔风凛冽,卫鹰跪在被血染红的雪地上,双目充血,双手托着颤动的胎腹。当今圣上昏庸,他背负着卫家一枚传世帅印,早做好了死在战场的准备,满门忠烈,不差他一个,死在战场是他的夙愿。
可偏偏如今,他身体里多了一个脆弱的生命,远方,有一个等他回去的人。
“难得我有了点念想。”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又因腹内阵痛而僵硬了身形。
战鼓和号角愈发嘹亮,笃笃的鼓点振奋人心,可惜,不是他们的。
大势已去,辙乱旗靡,卫鹰身边只留一个小兵,是那日要给他尝酒的少年。新兵未及加冠便应征入伍,身子骨还略显单薄,脸上画魂似的沾满了血迹浮灰,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强忍着泪光闪动。
“没喝到你家的酒,有点可惜了。”烽烟烈火都在远处,此刻飘渺得不似人间,唯有卫鹰看着他说话,充血的眼睛很亮,额角迸出青筋。他不时会喘上一喘,少年从未见过将军如此狼狈的样子,但看他的神情,却又觉得他从未如此般鲜活。
“将军,我还是带您到安全的……”
卫鹰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少年带着哭腔的话,他有些跪不住地向后倒,双腿不由自主地敞开,盆骨处已经被变形的肚子挤压得酸痛难耐。
“小孩儿,带着我咱们就都跑不了了。我是三军统帅,他们翻遍战场上的尸体也要找到我,但你不一样,对不住,我……唔……我求你做一回逃兵。”
“大帅!”
卫鹰的下身开始流血,肚子肉眼可见的收缩起来,他尽力张开腿,咬牙往下推绷得僵硬的巨腹。数九寒天,他愣是出了一身热汗,裹身的粗布铠甲被浸透,在冷风里冻成坚硬的雕塑,身下的憋涨和剧痛一刻不停,密集而尖锐,卫鹰忍不住低吟出声。
“本姑娘刀口舔血惯了,你这个伤还不至于要命。”
“你这么娇贵,怎么上阵杀敌的?”
“将军,你究竟是为谁而战呢?”
“我救你呀。”
……
开膛破腹之痛不过如此,卫鹰大腿打颤,浑身用力到发抖,额前的碎发成绺地粘在脸上。他紧咬着嘴唇,眼底的湿润被风雪转瞬消弭。“云流水。”他想,“你终究还是救了我,将我从浑浑噩噩的使命中拽出来,给了我一颗人心。”
可惜,将军辜负了女侠的一番好意,从此红尘万丈,要由她一人独闯。
“大帅!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小将士哭哑了嗓子,冰天雪地里,他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也见证了一段旧王朝的覆灭。历史的车轮隆隆碾过,如狂风洪水,只显得人渺小又无力。
“你记着。”卫鹰嘴唇干裂,脸色却异常的红润起来,他骤然用力,像积攒了一辈子的力气在这一刻迸发,小将士见他这样,眼泪便毫无知觉地淌了满脸。
远处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硝烟阵阵,山风呜咽。尸殍遍地的战场上传来新生儿的啼哭。卫鹰松懈了最后的力气,他无力地仰倒在地上,脸色瞬间便如同身下的雪一样白。在他胸前,一个小婴儿闭着眼睛大哭,浑身被冷风冻得通红。他伸手挡住四面寒风,累极的嘴角似乎扯出一丝笑意。
“你记着。”将军的声音又低又轻,似乎要被北风吹散了,“她叫……卫落花。”
落花有意,片片随流水。
九、
云流水又来到小酒馆,她在靠窗的位置落座,点了一壶绿酒。
时局动荡,小酒馆也萧条,那三三两两的客人说起话来便尤为清晰。
“变天了,不知这回又会有什么幺蛾子。”
“可不敢乱说,狗皇帝落马,是好事。”
“我听说……”
云流水看着半开的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半晌才眨一下眼皮。她迟缓缓地想:没错,是好事。
半月前,她听说了消息,心底一片木然。她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可是,那几日她仍旧住在这个小镇子里,一切如常,就好像过去的十个月一样,她在这边一个人生活,他在远方。
她早就说了,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是他傻。
酒壶被温得有些烫手,就着萧瑟雪景,她捏起白瓷杯。
如此也好,将军府规矩多,她乐得云游四海。
“如果你不喜欢,等战事平定,我可以跟你走。”一句话蓦然闯进她的脑海,温热的酒顺着喉咙滑下,又涩又辣。不知为何,听闻卫鹰死讯半月,云流水后知后觉地哭了。
窗外飘着早春的雪,一派萧条的小酒馆里,唯有她一人伏案,哭得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