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鸢略带些慌张伸手去捉她的指尖,却摸了个空。
祁清和放下掌心中的佛珠,拂袖起身,眉眼冷寂,转身慢慢离去。
长公主当时愣怔了许久,眸中闪过颓然落寞,抿唇沉下了脸色,捏着指尖独自看完了剩下的半场宴会。
她总是会不经意间惹怒自己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地加深秦观南对她的误会。
仿若从黎知鸢迈错的那一步开始,她在小将军面前便只剩下了无尽的挫败。
那次宴会过后,长公主愈发收敛起性子,比起当年谋夺皇位更为谨慎,战战兢兢,不敢出半分的差错。
她想着法子靠近女将,但得到的永远是一片不为所动的漠然。
秦观南正用着无声无形的刀子惩罚刺戳她的心尖,每时每刻都疼得紧,叫黎知鸢近乎落泪。
可这刀子剜心疼得再厉害,她也不愿放手,只攥得更紧。
愈疼,愈紧,复而加剧疼痛。
如此陷入灰暗之中,恶性循环。
两年晃眼间过去,宫中枝叶泛黄,暮色渐染。
“时云汐不久就要成婚了,南南可想去看看?”
黎知鸢如往常般坐到秦观南的身旁,静静看着她垂眸翻书的模样,瞳孔中已不知不觉地软了下去,陡然低声开口问她。
当初时家与她还有过一段婚约,但后来被黎裴宴阻挠作废。倘若仅是如此,时景深那老匹夫应是要松一口气才对。可偏偏时云汐对秦观南生了些异样的情愫,当初交往过密为众官皆知。现在时景深给时云汐寻了这门亲事,对象是朝中清流家的嫡女,亦算是门当户对。除了联姻,恐也是在做样子给黎知鸢看。
“……阿汐……时云汐要成婚了?”
祁清和指尖一顿,果真随黎知鸢的意抬眸看了她一眼,瞳孔中闪过几许恍惚。
黎知鸢定定看着她,低声应是。
她听见了从女将口中吐露的阿汐二字,心中便随之泛起一阵不能言的酸苦。
祁清和眼帘微颤,莫名叹息:“……那便去看看罢。”
长公主本就是想寻个机会与她独处,自然无异议。
时家世代皆是苍梧国的官宦,唯一的子嗣成婚,排面极为宏大张扬。门庭若市,往来之人都是苍梧国内的名门贵族。
黎知鸢带着祁清和突然前来,时景深心中也是一惊,幸而是多年练成的老狐狸,面上无甚波澜,只满脸笑容直道荣幸谢意。他如何也不会叫这两位混在宾客的席中坐,便另外在席位之前设了一道帘幕雅座,供女帝使用。
两年前,黎知鸢方登位的那段时间里时云汐还曾给祁清和传来信件关怀问候,那时的语气仍旧是一派天真牛犊不谙世事的模样。
可如今再见,这位宰相之女、苍梧有名的纨绔却已然敛起了张扬单纯的明媚光芒,眉宇间沉淀出稳重与肖似其父的不入眼底的浅笑。
时云汐变化很大。
想来应是被好生教导过了。
祁清和打量了半晌,心中忽而有些失笑,唇瓣也微不可觉地弯了弯,垂眸举起杯盏饮下茶水。
将她所有表情与动作都收入眸中的黎知鸢如何捕捉不到她那点浅淡的笑意?
不是对着她的嘲讽与冰冷,而是许久未见的真切欢喜,融了女将眉梢边的霜雪。
黎知鸢默默瞧着,心中一酸,也随之垂头抿了口茶水,掩去了唇角的苦笑。
“我并无什么好东西,这对鸳鸯玉佩送予你们,且祝你们同心和美罢。”
时云汐敬酒之后,被时景深耳语告知了帘幕后贵客的身份,不禁睁大了些眸子,下意识朝着帘幕席位走了几步。
然而这步子刚迈出,时云汐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安静立于自己身旁的伴侣,正对上了她温柔似水般的眸子,便弯唇一笑,坦然地伸出指尖去爱怜握住女子柔嫩的指尖,在她略显不解的目光下牵着人走向了帘幕后的席位。
这对新人都身穿嫁衣,凤冠霞帔,珠宝琳琅,不过才成契,彼此间便多了些缠绵情意,叫祁清和看了也为之弯唇浅笑了下,从袖中取出一对玉佩递给了时云汐。
“既成婚,便当收心、担起责任,好生待人家。”
女将冷冽的声音都稍稍缓和了下来,看着这对伴侣,慢慢嘱咐道。
时云汐垂眸瞧了瞧手中的玉佩,将半块递给了身旁的妻子,闻言后不觉展眉,认真颔首应是:“晓得了,阿汐记住姐姐的话了。”
她将秦字去掉,仅取姐姐称呼,不仅是在与自己的妻子介绍表态,亦是在向曾经的自己作别。
年少热忱心动已去,所牵妻子才是她未来要保护珍爱的人。
当年大街上黑甲女将的惊鸿一瞥,终究成为幻影封存放下。
“果真是长大了。”
祁清和敛眸摇了摇头,举杯倒了些酒水,一齐敬过她们二人。
这是两年来,她头一次来了兴致。
时云汐不知她的酒量,竟也拉着她喝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