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利院,有小孩尿了床,揪着那孩子耳朵叫他自己洗干净床单的护工也是这种语气。
他带尼尔去医院检查,开了药物处方单,拿诊断证明去尼尔所在的学校请假。尼尔在后座止不住抓挠自己的脖颈,西蒙叫他别碰触起疱疹的部位,尤其是脸,水痘破裂留下的凹坑会伴随终生,他说尼尔长大一定会成为迷倒大片姑娘的帅小伙,留下疤痕可不妙。尼尔没再碰触疱疹,只是望着窗外低声说他宁可自己毁容。
西蒙从后视镜里看他,问他在学校里一定很受欢迎吧,尼尔含糊过去,说自己困了,想睡会。
行驶到学校附近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几辆警车紧随其后。西蒙给学校的医务部门打电话,无人接听,校门口拉着警戒线,警察极力阻拦想冲进校园的几十位家长,学校的安保人员则试图阻止媒体拍照。西蒙看见了柏油路上的血迹,调转方向盘离开。尼尔问他出了什么事,西蒙只叫他别朝窗外看。他们回克拉斯科家的路上尼尔说今日学校在举行周年庆祝活动,他原本要上台演讲的,尼尔的声音很低。
当晚新闻报道了尼尔所在中学的校园枪击案,枪击发生在学校礼堂,案犯是学校的一名体育老师,已被逮捕,镜头中记者身后是一群手持横幅抗议的家长。克拉斯科夫妇没有提前回家。西蒙和尼尔一起看电视。尼尔还想知道更多有关枪击案的信息,西蒙已经调转到正播放芝麻街的教育频道。
尼尔试图从他手中抢遥控器,西蒙说他不想尼尔看到那些画面,尼尔争不过他,说算了,自己去睡觉了。西蒙再三提醒他别抓挠长水痘的皮肤。“记得涂药水!”
尼尔闷闷答应,上楼前,他扭头对西蒙说:“你救了我的命。”
西蒙说上帝自有安排,叫他别把学校发生的惨案放在心上,尼尔摇摇头:“不,你救了我的命。”
校园枪击案之后他们才真正亲密起来。西蒙一直希望有个弟弟,不是路德会福利院的那种兄弟,在那里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偷彼此藏在床垫下的小小违禁品:糖果、杂志和彩色水笔。西蒙想要的是和他彼此照料的兄弟。尼尔问过他休息日为什么不出门约会,他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已经开始想着组建家庭。西蒙说他不知道。
其余两个保镖一个已婚,一个单身,单身的那个曾试图撮合西蒙和自己的小妹妹,西蒙以自己积蓄不多为由拒绝了。西蒙没有家庭或任何已知的远亲,他想象不出自己成为他人的丈夫和父亲的样子。克拉斯科夫妇开始留他一起吃圣诞晚餐之后更是如此,他隐隐觉得组建家庭是对于克拉斯科家的一种背叛。这个念头他没告诉尼尔,他知道尼尔一定会笑他。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黑话,在军队学来的一些为他赢得了银星奖章。西蒙仍然不明白儿童餐桌的含义,他问过几次,尼尔总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在克拉斯科家工作的第三年,西蒙接到的克拉斯科夫人没和克拉斯科先生一起、而是同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坐进车,他才明白一个保镖所说的“规矩点,万事好办”所指,而某天他接到的另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则让他理解了尼尔说的“感谢你父母没让你生来一对蓝眼睛”的意味。不过西蒙没见过亲生父母,也无从得知对婚姻的忠诚的定义,在他来看这对夫妇不过偶尔犯错,或许有一天会醒悟过来,认识到他们的感情需要相对应的行为支撑。他自以为忠实地保守着克拉斯科夫妇各自的秘密,应付偶尔坐进车的克拉斯科先生的新秘书的调戏。夫妇俩从不过问对方晚归的原因,让西蒙有一段时间起了疑心,好在他从未让疑问脱出口,免遭开除。他开导自己也许这就是大城市居民的生活方式。
自认性感得能搅乱一场婚姻的蓝眼男子和金发女郎来来去去,西蒙冷眼旁观。转眼间七年过去,克拉斯科家一切如常。尼尔到了离家去大学的年纪,从学校选择到交通方式都早已提前安排好。克拉斯科夫妇没有同行,而是叫西蒙开车送他。司机两年前因违反雇佣协议被辞退,克拉斯科夫妇每月多付西蒙五十美元,把他当司机使唤。
送尼尔到学校后,西蒙打算在当地逗留一日,帮尼尔做些整理清洁的活儿,尼尔只催促他早点回洛杉矶。临走时他告诉尼尔自己在他的枕头下塞了个信封,算是祝贺他进入大学的礼物。他上车时感觉有人在看他,从后视镜瞧去,却什么都没有。
开头一个月尼尔还不时与西蒙通话,到了十二月,西蒙联系不上尼尔,便通过宿舍管理员转告尼尔自己会开车去接他,尼尔给他回电话,说自己会去同学家过圣诞,他已告知克拉斯科夫妇。失望之余西蒙没有太多想法,尼尔交到了新朋友是件好事。随着和尼尔联系渐少,西蒙感觉自己和克拉斯科家的纽带也在消失。他用积攒了几个月的休假前往旧金山,却没找到尼尔,见过他一面的尼尔室友说尼尔经常夜不归宿,让他在寝室里等候,自己设法托人传话。凌晨三点尼尔打开了寝室门,他见到西蒙并不惊讶,自言自语说得去洗个澡,西蒙闻得出他身上的酒气和大麻。尼尔的室友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动静,拉起毯子盖到头顶。热水也没能洗去尼尔面色的萎靡,他漫不经心地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