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上发呆,脑袋里的思绪又搅成一团乱麻。不过,当他透过卧室窗户向外望的时候,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他打盹时没有梦见墙基埋着种子的玻璃暖房。
动物肝脏常见的做法是油煎或煮熟后调味捣成肝泥。尼尔想到Z说想吃点素的,决定弄盘热乎乎的奶汁烤菜,熟鹿肝碾成的肝泥用来抹面包。Z回来时两手空空,脑袋埋进他肩窝里磨蹭,说下雪后动物都藏得很深,声音带着委屈,尼尔嫌弃他的脸颊冰凉,叫他先用热水搓搓脸。Z说我希望你以后会做更多菜给我吃。尼尔轻声说好。
日期中断了,日记已经翻到了末尾,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一年后,西蒙写着:“我打算带他搬去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或许他会自己痊愈,我只能如此期待。”尼尔深吸一口气,盯着最后一行字发呆。Z没必要向他展示自己的变态,那些解剖台上的照片已经说明得很清楚了。尼尔不知道如果自己身处西蒙的位置会怎么做,自己会比西蒙处理得更好吗?还是一早掐死这个祸端?他不是出于正义或道德的角度来考虑。他内心深处始终知道自己身为警探抓捕犯人时更热衷于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想他是无法容忍。
Z直到晚饭前才会回来。他套了件厚实的大衣走到小屋外的工具房门口,工具房上了锁,他回到屋里,去厨房拿了把厚实沉重的中式菜刀,用Z外出采购的纸袋裹在刀面上,缠了几圈胶带把纸袋固定住。他走进灌木,扒开掩盖在十字架上的树枝,低声对西蒙说了句抱歉。厨刀做的简易铲子挖起冻硬的泥土很是费劲。尸体埋得不深,刀很快戳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尼尔扒开泥块,尸骨是用粗布毛毯裹起来的,毛毯已呈腐烂之势,毛毯上的污迹不像是尸水,更像是渗入土地的雨水浸渍。尼尔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掀开毛毯。那下面的东西是褐色的四棱柱形木头,零散堆叠在一起。
床上的毯子换成了从尼尔公寓偷来的那条。Z一吃完饭就钻进毯子底下说他还是觉得冷,尼尔坐在床沿摸着他的头发问他要不要喝点酒暖暖身子,Z说他不想喝,环住尼尔的腰问他要奖励。尼尔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Z把他拽上床,扒下他的衣服一寸寸吻他,亲得他身上到处湿漉漉的。尼尔
佣家教时应该没看错赫斯曼,他唯一看错的就是Z,他质问Z:你是故意的吗?
冷水澡让他的头脑冷却下来,想最先出现的Z的受害者的尸体被发现是什么时刻。两年前?时间对得上,Z提过他接手了西蒙的生意,那至少是在Z成年之后。西蒙可能对Z的问题忍受了一两年才决定杀死Z,动机呢?没准Z对工作目标产生了性冲动,或是故意杀害目标以外的人。Z是否已经觉察了西蒙的杀意,抢先下手?西蒙死后Z开始分离开工作和私欲,出于纯粹的杀戮欲望寻找猎物。第一个有囚禁痕迹的受害者出现代表着Z不再依靠杀人来短暂地取悦自己。尼尔不确定Z囚禁受害者是为了发泄性欲。Z到底期待从这些受害者身上获得什么呢?
尼尔问自己无法容忍的究竟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耳鸣,捂住双耳揉搓着,那轻微的爆裂声在他脑海中噼啪一阵便消失了。他把日记本放回盒中想其他的日记去了哪里,想Z是否像期待西蒙揭露他的恶意一样期待自己去寻找其余的日记本,想Z说他烧掉了西蒙的大部分遗物是不是实话。假设Z在行凶过程中有明确的目的,且使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他会留下纪念品,日记一定是所有收藏品中最令他满意的,尼尔直觉如此。
他坐在大钟前盯着秒针挪动的轨迹,思绪飘过染血的房间、他与Z合睡的卧室的置物柜、飘进了地下室,他想那水泥抹得光滑平整的地面下会不会埋着一具尸体,就在他躺的床正下方三米处。
尼尔抓起一块木头看了看,脑海中浮现碎片拼凑出的形状,大体像只家具。他脸颊的肌肉抽搐着勾起一个怪异的笑容,他已不再去想Z还有多少谎言,把家具残骸重新包裹起来,填平土坑、摆放好树枝。回到屋里他冲了个澡,仔细刷去指甲缝里的泥土。
Z假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西蒙按住他的肩膀叫他直视自己,问他为什么想要勾引一个原本正直的人,利用他的正直让他犯错,Z反问如果是家庭教师先动了歪心思,西蒙会怎么做。西蒙说如果他伤害了你,我会想杀了他。“扎克瑞问我会不会也想杀了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差点动手揍了他。我从来没有动过他一个指头,我只是希望他能健康平安长大。我叫他看着我,问是谁先开始的,扎克瑞说’是我‘。我叫他直视我,问他是不是喜欢赫斯曼,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西蒙觉得那光芒很邪恶。Z试图避免与他对视,西蒙按住他的脑袋叫他说实话。“扎克瑞说’还差一点他就不会想要求救了‘,上帝,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想干什么?杀人吗?我告诉他可以跟我讲实话,如果家教对他做了什么,我会帮他讨回公道。扎克瑞抿紧嘴唇,我问他为什么想对家教动手,他说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让我伤心。我叫他去自己的卧室待着,我要好好想一想。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到正轨上。扎克瑞突然说我身上最近没有花朵腐烂的气味,他喜欢那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