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眼皮尼尔能感觉到光亮,一种带着热意的暖光。他刚刚从一个混乱至极的梦中挣脱,醒来却忘了梦的内容。他没有睁开眼睛,依靠听觉试图确认Z是否在周围。逃跑还没来得及计划就胎死腹中,Z留他性命可不是举手之劳。一年多前圣贝纳迪诺警方根据碎块拼凑出的无名男尸将案子定为恶性杀人案件,一直没能找到凶手,尼尔却靠着直觉私下里把这个案子划入Z的受害者名单,理由是尸块被冲洗得很干净以及他推断出的作案模式。近两年内他通过警方内部联网看到不少特征相似的案件,把附近县市几个未侦破的碎尸案件都划进了名单。其中一具曾令他彻夜难眠。他怕自己闭上眼睛噩梦就会立即浮现。
尼尔隐隐闻到一股来自拖车里的蜡烛的香料气味,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扶着屋顶站住,眼前的事物正缓缓倾斜。
手上绑住,这种粗麻绳摩擦力很强,难以解开。
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脸颊,附近的皮肤濡湿了。Z在亲他,亲吻滑到颈窝,Z埋头钻进去,像狗一样用力嗅闻着。热气令尼尔颈间发痒。
Z笑了。“我想也是,我给你做了饭,还是热的。”
Z的语气几乎像对情人那样热切、那样小心翼翼:“你什么时候会醒来呢,我想看到你睁眼,你的眼睛很漂亮......”
不过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想Z被抓住,至少不那么快,想到自己可能站在证人席或作为证据呈放尸体照片他的心脏便一阵紧缩。Z代表扎克瑞还是泽伦?
脸上没有明显的胡须,可能被Z趁昏迷时刮掉了。尼尔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只能点头。
活动木板钉有朝上的简易扶手,用皮带和平头带十字的螺丝钉做的,尼尔握住扶手吃着力提了一下,显然阁楼入口是从外打开的,上了锁。铁索衔接处碰撞一下,尼尔呼吸收紧了,俯下身去耳朵紧贴地板,他等了一阵,音乐还在微弱地响着,却没有人的动静。
尼尔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那之中夹杂着什么破裂而出的响动。他装作被吵醒,慢慢抬手遮去刺眼的日光,Z从他颈边离开,专注地紧紧看着他睁眼的那一刹那。他强迫自己从指缝间盯着天花板,不去看一旁的Z。房间里充满了自然光,窗户就在床头背面。天花板在他指缝间变成淡蓝的三角色块,他借机用余光瞟过四周,房门在左。Z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尼尔没能躲过。“你饿不饿?你看上去有点儿瘦了。”
Z拿来一碗茄汁烩饭,用勺子舀着吹凉了喂他,叫他慢点吃。尼尔迟疑了一下,张开了嘴。味道还行
趁Z离开,尼尔撑着床褥坐起来,观察房间的地板样式和敞开的门洞露出的走廊壁纸,他很确定这儿和阁楼在同一幢房子里,那可能存留着无数DNA证据的地下室应该就在他脚下。走廊传出炒勺刮擦锅底的声音,尼尔暗暗祈祷自己将要吃的不是闻起来像煤炭的锅巴。门边有一只斗柜,顶端的花瓶里放着可能是附近采来的野花,右边靠墙放着的置物柜样式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订做的,经历多年磕碰满身伤痕,玻璃擦得透亮。身上盖着的薄毯来自阁楼,他的双手没被缚在床头,绑在一起,右脚脚踝锁着脚镣,铁链垂下床铺。尼尔想到3号和6号死者,脚踝明显有束缚痕迹。捆绑伤口经历了多次破损和愈合,皮肤出现了瘢痕组织。身后的窗户外是一大片无序生长的树木,一段插进土地的木头藏在灌木后面,看不清形状。尼尔发现窗框骨架讽刺地呈十字形,影子的中心交点钉在他的头上。
他的右手腕贴近了铁钉,麻绳在尖锐的顶端小幅度地快速摩擦起来。这是种需要时间和耐心的活儿。尼尔想Z是不是遗传了某种潜藏在基因中的精神病,又或是生下他的妓女在怀孕期间止不住嗑药,损伤了他的神经。磨断绳子的时间漫长得难以忍受,楼下没再传来声响,Z也许睡下了。
就在他的耐心快要耗光时,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脚步距离他越来越近。尼尔告诫自己镇定,尽量保持均匀的呼吸节奏。Z在床沿坐下,倾身靠近他,尼尔神经绷紧,毯子下被绑住的手掐进掌心,猜测Z手中拿的是绞索还是刀片。
Z只给他留下半瓶水,尼尔很克制地往瓶盖里倒了一点舔着,他的肚子正咕咕叫,这不算什么,留在分局彻夜查案的时候比现在难捱得多,他和搭档都因胃溃疡进过医院。自八月二十一号晚过去几天了?他想,他失踪得很突然,无缘无故,没开请假条,杰克森可能已经着手寻找他,又或者没有。伦纳特跟他同僚八卦时说过自己觉得克拉斯科哪天突然发疯不见了也不奇怪。加上那该死的失踪立案规定。
第3章 日光渐消 03
阁楼很矮,屋脊下方只够一个成年人站立,原本有扇嵌在倾斜屋顶的天窗,被木板钉死了,看钉子状态还很新,尼尔拿不准是不是Z为了囚禁他专门封住的。
他感觉左手腕放松了些,手指并拢从绳套挣脱出来,他借着灯光丈量了下长度,足够他抓住磨断的那端从身后套下一个人的头并且勒住脖子。他把麻绳握在右手中,缓缓坐起来,试探性地用脚掌按了按地板,没发出声响,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