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的浮现还未彻底,匕首在强力的扭转下改变方向。
单肜不顾景子轲的挣扎,用尽浑身力气将其禁锢住,接着,只听“嗖”的一声——
不知何方射出的箭直接划破天际,直逼季明羡。
突如其来的冲击和疼痛瞬间贯穿了季明羡的胸膛,而后当着景子轲的面,双眸剧睁,下一秒,便直接从马匹上摔下。
“季……”景子轲还未叫喊,立即就被单肜捂住了嘴。
接着,狄戎最后的兵力接到信号,在王师一片混乱、群龙无首的现状下开始突出重围。
机会只有一次;
这才是单肜最后的退路。
再次被挟持进屋的景子轲根本看不到屋外的战况有多么的惨烈。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单肜,在绝望的痛楚中发泄着自己的恨从中烧的悲痛。
单肜也在对抗着景子轲毫无意义的顽抗,他不住怒吼,“那箭上是剧毒!季明羡他死定了!!”
“景子轲,季明羡他现在已经死了!!!”
这耳边的一呵让景子轲瞬间愣住。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逐渐放松下来自己全身激烈的反抗。
脖颈处被划伤的血迹逐渐凝固,可疼痛却依然醒目。
明明不是多大的伤,可景子轲在这一刻却觉得痛如刀绞,好像匕首生生地刺穿了他整个喉咙,还在里面旋转搅动。
怎么会这么痛呢……
连当初被马匹拖拽的痛楚都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恍若连整个世界都因为这难以忍受的疼痛而变成了黑白色,连那最后一丝清明都再也无法寻觅。
所有的求生本能在此刻缓缓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景子轲抚上自己受伤的脖颈,痛到连张开口,都再也无法支楞出一声杂音。
望着景子轲那痛不欲生的面目,单肜咬咬牙,后悔之余还未说出任何安抚性的话,就被一将士的闯入突然打破。
“不好了大王!外面那些大军不知怎么回事,不仅没有再慌乱下去,反而气势更加凶猛难挡,我们已经完全支撑不住,更别说突围了!!”
话一刚落,那外面突然射进的几箭就直接穿破了那士兵的盔甲,随之倒地而死。
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时间,原本喧闹的兵荒马乱逐渐安静下来,到了现在,已经是彻底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寥。
这怎么可能呢?
季明羡刚一出事,他手底下的兵将不仅没有丝毫慌乱,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地乘胜追击…
这是连听起来都觉得不正常的。
可单肜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松开景子轲后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垂下头,品尝着这失败的滋味。
良久,他突然对地上的景子轲道,“本王…今年已经三十有一了,连中原的孔明灯都还没放过呢。”
“景子轲,你放孔明灯的时候,一般是许的什么愿啊?”
景子轲果然没有答复。
单肜莫名地就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摩挲着他那手上只有四指的残缺。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曾经信誓旦旦承诺的所有骄傲,都像那根他亲自割掉的指头一样,不见所踪。
他再也找不回来,也再也修复不了。
终于,他选择踏着风雪独自出门。
外边是千军万马,也是万箭齐发。
单肜只是慢慢走着;
任凭无数的箭雨侵袭而下、任凭身上被箭射出一个又一个窟窿,他都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
那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个又一个带血的脚印,都是那位强弩之末的狄戎王所背负的、融进骨子里的自尊。
没有将领敢拦;
士兵们纷纷为其让开一条道路,以敬佩的眼光,恭送着满身是箭还脊梁不弯的狄戎王抬头挺胸地离去。
在无数将士的注视下,那骄傲一世的狄戎王走到一半却突然一顿;
一口鲜血就直接从其嘴里吐出。
无人说话也无人上前。
耳边净是风雪声、风暴声;
木棍的火苗噼里啪啦,在这极寒的天气下若隐若现。
单肜抬起头;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到了远方的孔明灯,看到了一片若有若无的繁华盛景。
他好像突然又回到了某个时候,当他独自一人站在破屋外,欣赏远方美景的同时,偶然听到的关于屋内传出的一声愿望——
他听到…
有人想在有生之年;
亲见一场国泰民安、大献盛世。
单肜想,他是无法真心满足那人的愿望了。
那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让那人的“有生之年”能够更长一点,别毁在自己手里就行。
单肜心满意足地笑着。
而后,他继续迈开步,踏上的,是他这辈子注定骄傲一世、绝不卑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