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这日,徐敬容到底是没告假。
临出门时,徐敬容取下钱袋子放在桌上,嘱咐道:我便不去了,你也早些回来。
他顿了顿,到底开了口:替我也点一盏。
徐妙婵自然应下。
刘璇来的时候,带了半只烧好的鸭子,见来开门的是徐妙婵,便问:徐大哥走了?
见徐妙婵点头,她也就不再多问,只将鸭子交给她:我阿娘说了,中元这日要吃鸭子,意在压邪,你且收起来罢。
徐妙婵自去放置不提。时辰尚早,她二人也无事可做,便先在院子里做起针线。
刘璇就问起前几日徐敬容冒雨前来的事,得知是徐妙婵的葵水到了,愣了一瞬才道:哎,这事怎么偏偏叫你大哥
徐妙婵也微红了脸,打断了她的话:我好容易才忘了的,你可别再说了。
刘璇便笑起来:晓得了,不说就是。可话音才落,又感慨,怪道我娘亲那日回去,一直念叨呢。
念的什么?
刘璇有意逗她,你个小姑娘家的,不好听这话。
徐妙婵闻言,悠悠道:那下回陈三郎再来,我可赶他回去了。我一个小姑娘家的,听不得这些。
陈三郎便是与刘璇定亲的那个。
刘璇无法,只得道:你这张嘴!还能说什么坏话不成?
她放下针线,数起来:说他生得仪表堂堂,性子也好,也懂得疼人。将来不晓得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横竖就是这些话,你还不晓得?
再就是,哎,你可别往外说啊。刘璇凑近她些许,压低声音,方掌柜的上回来我家吃茶,问起你家的事,我娘说,大约就是那个意思。
她又拉了拉徐妙婵,你阿兄可曾说什么?
徐妙婵想起上回徐敬容的样子,摇摇头:不曾。
我倒觉着挺好的。刘璇又坐回去,模样般配不说,都是不疾不徐的性子,指定合得来。
那也说不好,你和陈三郎的性子便差得远呢,不也合到一处?
刘璇只当她嘴上不饶人的性子又犯了,嗔道:要都和你一样是个风风火火爱闹腾的,我看徐大哥是受不住的。
徐妙婵撇撇嘴:哪就受不住了?这不挺好的?
你是他亲妹子,两口子过日子的,能一样么?刘璇没好气道。
哪儿不一样了?你不也说了,都是过日子罢了。
刘璇噎住,片刻后只得求饶:得了得了,我哪儿说得过你?徐小姐且饶了我罢!
徐妙婵轻哼一声,总算略过这茬。
湘女池,虽名为池,实则是条自东向西贯穿了整个清河镇的长湖。
湖长且窄,最窄处不过一人的身量,堪堪在湖一半长的地方,形似一细腰美人,故名湘女。
徐妙婵二人到湘女池畔时,日头才刚要沉下去。街拐角的地方,已经聚了好几个手持荷叶灯的孩童,围在一处唱着荷叶灯,荷叶灯,今日点了明日扔。
徐妙婵从前也玩过这个,那还是吴妈妈在的时候,到了中元节,领着她和徐敬容,一人举着一大片荷叶,叶子上头插着蜡烛,祈愿之后便放入水中,随波流荡。
后来吴妈妈病逝,阿兄也不再领着她做这个了。
阿婵?
徐妙婵一时看得入神,直到刘璇喊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跟上。
中元之日,灯是最最要紧的。
入乡随俗,徐妙婵在清河镇待了整整十年,也随了镇上的习俗,买的是彩纸绉成花瓣、一瓣瓣攒成了荷花形的水灯。
花蕊处挖空了一块,里头放了根小指粗的蜡烛。底部的秫稭托着花灯,摊主又送了字条一张,供人写下祈愿。
笔墨却是另外的价钱,摊主也有心,请了个书生在旁,专门替人写字。
刘璇只略认得几个字,会写自个儿的名字罢了,多的也不会,便打算让书生帮着写。可写什么,一时也没想好,便问徐妙婵:你要写什么?
却见徐妙婵已经问书生要了笔。
刘璇倒不知道她还会写字,凑过去一瞧,不禁道:你从哪儿学的?
从前也认得几个字,我阿兄又在镇上的官学读过几年书,回了家里,总要我跟着他写。
徐家兄妹有些来历,这事刘璇是知道的,闻言也不多问,只道:你也替我写了吧,我就是不晓得写什么呢。
又问,你写的什么?
我与阿兄如今有吃有穿,不必担忧。
刘璇一愣:如此?
徐妙婵抬眼看她,反问道:难道还要写什么?
这字条这样小,多了也写不下的。她解释道。
刘璇思索片刻,也觉有理。
这一番买灯写字之后,天也渐渐暗了。
湖面上已经飘了星星点点的几盏灯,两人寻了处人少些的地方,祈过福,又推远了荷花灯,正要回去时,刘璇瞧见了前头的陈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