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飘了满潼都,掩藏住污秽腌臜,处处是粉妆玉砌的白净。
屋中暖炉烧得旺盛,姒柔仅用锦被覆着半个身子,嫩滑圆润的肩臂和双腿裸露在外,绸缎泛着猩红的光泽,衬得她的肌肤犹胜冬雪。
佳人横陈在侧,堇颜看得痴迷,敛眉伸出指尖拂过她肩头已然结痂的伤疤,心绪乱作一团;抬臂担盖在额上,嗅着屋中浓郁四溢的糜香,他苦笑着闭上双目,再睁开的那刹,耀黑如琉璃般的眸子里清冷平静,不见悲喜。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稍过片刻,梳着娃娃髻小男儿郎从及膝的深雪里淌过,提着釉木食盒进了倾院偏房,一路踩出咯吱雪声,地上留了两道长狭的痕迹。
“公子可是醒了?”琦念将食盒交到琪意手中,边跺脚甩掉衣裳挂着的雪边问道。
“已过辰时四刻,应是要起了。”琪意将食盒掀开,见里面放着药盅和几颗蜜饯,心下顿时了然,愁眉苦脸地对烤着暖炉的哥哥嘟嘴抱怨道:“公子不喜嗜苦,郎君怎又给公子煎这等苦药?”
琦念绷着巴掌大的小脸往暖炉里丢进两块木炭,火苗蹭蹭蹿升,“不是公子的,是给阁中姑娘的避子汤。”
“姑娘?避子汤!”
突闻此事,琪意惊得险些要跳起来,不懂为何惊鸿阁会有姑娘,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费解地望向朝他走来的琦念,忽而他瞪大双眼,用手捂住再要惊叹出声的嘴巴,嗫喏地问:“哥哥,是昨夜来的姑娘吗?他们……他们……”
从弟弟手中拿过食盒,琦念端出药盅将其放在暖炉上温着,随后抬手在琪意光洁敞亮的脑门上敲响一个暴栗,“如你所想,不过要藏在心里,莫要与他人言说。”
琪意捂住发出阵阵痛意的额头,噙了满眼泪花,委屈地瘪嘴道:“我知道了,下次你要敲轻些,太疼了。”
琦念装作无谓地应了他,须臾片刻,趁他不再捂额,“噔——”,一记响亮的暴栗声响起;琦念面容严肃认真地问面前快要流出眼泪的韶年男童:“这次可否?我觉得轻了些。”
“季琦念!我要跟你打一架!”
屋门疾速地开了又关,寒气卷着数片白雪流窜进室内,淹没住怒火冲天的稚嫩吼声。
天空万里无云,蓝湛湛得仿若一汪碧青水潭,暖阳高照,缕缕和煦的光芒跳落在各处,琦念步履轻盈地走去主屋,在门上轻叩三下,方悄声推门进屋。
堇颜着了层中衣,散着墨发半依在外间的美人榻上捧着一卷书闲读,见是琦意来,吩咐了句“响动声小些,莫要惊醒内间人”便将视线移回书页上。
“诺。”
琦念一早就吩咐厨房烧好热水抬到倾院,待公子醒来沐浴用;这会儿估摸着时辰敲门进来,轻车熟路地从柜中取出洁净整齐的小衣、中单以及外裳,叠放在一起,又找出两块易吸水的柔软棉帕以备擦发用。
把这些物件一一妥帖地安放在侧间浴房, 用水瓢兑好浴桶水温,琦念将脚凳搁置在角落,小跑着出来唤道:“衣物、热水皆已备好,公子可下榻沐浴。”
“嗯。”堇颜撂下书卷,摊开手掌,宽大干燥的手心里赫然躺着数十颗油纸包着的芝麻糖,笑着摸了摸面前小男儿郎的娃娃双髻,“拿去。”
琦念喜笑颜开接过,眼眸晶晶发亮,却还是念着他曾说莫吵到内间人的话,压低了嗓音雀跃道:“多谢公子,我拿去与琪意分。”
说完,小人儿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赤脚走在铺着层毛绒薄毯的地上,触感软棉,砖石的寒凉沁透薄毯传至足底,堇颜瞳孔瑟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困身惊鸿阁十三年之久,竟是愈发习惯邶期冬日的凛冽严寒,心头已经失了初遇隆冬的那份惊怪诧异。
忽然两声轻咳从内间传来,女子嘶哑无力地唤人道:“青儿,端盏凉白水来。”
女子的声音虽是轻哑,却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威严,像极了那些达官贵客在别院过夜后晨起时使唤人的语调,堇颜想起陈年旧事,眉头渐渐拧在一起,眸中神色驳杂,在桌上倒了杯掺着蜂蜜的温水端到内间。
姒柔闭着双眼侧身朝里躺着,迟迟未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加之一股陌生却馥郁的荷花香窜入鼻腔,她觉察出身上的种种怪异,散乱的思绪瞬时聚拢,心“嘭嘭”乱跳,呼吸逐渐粗重凌乱,身体紧绷,浑身僵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颠鸾倒凤的零碎片段一幕幕在她的脑海浮现,翻江倒海的恐惧和慌乱如同野草,从她心底疯狂蹿生;下体传来阵阵疼痛又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锢住了她的喉咙,让那万般酸涩苦楚通通堵塞在咽喉,不能咽入胃腹,不敢呜咽出声。
多么可笑,当朝丞相嫡次女昨儿个白日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夜中则在被贩进这方陌生陋地失了清白。
处子身破去,她就该自尽殉节,不辱相府门楣,可多次经历过死亡苦楚,她失了胆量,况且尚未兑现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她怕去了九泉也不得安生。
屋中极静,暖炉里新碳烧得火热通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