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一愣。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贺嘉时。
他俩从小生在矿区,虽然现在已经摆脱了J城整整四年,可对矿难的恐惧,却是刻进骨子里的。
更何况,更何况秦言的父亲秦建国,是矿厂负责安全生产的主任。
秦言的声音都在哆嗦,“你说什么?”
女人一边安慰哭闹的孩子,一边喊道,“矿井坍塌了!政府已经组织救援了!你爸,你爸他,被带走了!”
秦言的心猛地颤着,他挂掉电话,用力吞咽了两下,无助地看着贺嘉时。
贺嘉时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秦言浑身都在颤,“矿井……坍塌了。我爸他,他被带去调查了。”
贺嘉时连忙掏出手机,飞快地在互联网上搜索着,却只有零星没用的信息。他又给以前的老同学发信息,询问最新的情况。
他安慰道,“言言,言言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你放心。”
安全问题就是悬在矿厂头上的一把刀。
每一起矿难,只是听众耳朵中轻飘飘的几句话,只是新闻中随手划过去的事故,可落在那些活生生的人身上,却是血淋淋的生命,落在他们的亲朋好友身上,是一辈子都跨不过的槛儿。
贺嘉时的安慰太过于浅薄,既抹不平秦言对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们的担忧,也稀释不了他对秦建国的愤恨。
他是学法律的,又从小在矿区长大,耳濡目染,他太清楚矿厂一旦发生矿难,秦建国要面临怎样的法律责任了。
秦言不怕秦建国锒铛入狱,错了就是错了,做这份工作就要担起这份责任,法律不会委屈他,却更加不会放过他。
秦言更加不怕秦建国会赔掉裤子,反正自己与秦建国早就断得一干二净,无论如何,也不干他秦言的事。
可他还要生活啊,他还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啊,他还想……成为一名基层公务员啊。
他还要面临严格的政审啊。
进入大学以来,秦言迷茫过,彷徨过,尝试过不同的方向,做出过不同的努力,他深入贫穷偏远的山区,他投身最苦最累的公益事业,他终于找到了实现自己价值的路径,他已经为此努力了许久——
而这一切,统统都将化为泡影。
最新的消息、传闻,源源不断的通过手机传送到他们面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每一秒钟,都是恐惧。
市里、省里的领导对这场事故非常重视,组织救援,统计伤亡,厘清责任,桩桩件件,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黎娟又给秦言打来过几次电话,没了最初时的慌张失措,言语中反而带着责难,拐着弯儿骂秦言没良心、白眼狼,亲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连个人影都没露。
黎娟的声音又尖又细,电话中,小男孩的哭闹几乎要将秦言的头盖骨掀起来。他心里乱糟糟的,没说话。
女人瞧他不说话,便蹬鼻子上脸起来,嘴巴机关枪似的,说的都是自己为他们老秦家付出多少云云。
最后,黎娟甚至不忘觊觎陶英留下的那套小房子,说,“你爸现在出事儿了,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你弟弟还小,你一个人占着家里的一套房子,这算什么事儿?”
秦言心中冷笑,心想你若是真委屈当初可以不上赶着嫁进来,还不是觉得有利可图,才做出那等的腌臜事儿。
更何况,这套房子根本不是“家里”的,而是他母亲留下的遗产。
秦言当初与秦建国、黎娟二人闹得难看至极,如今对这两人再没有半份感情,而那便宜弟弟更是连面都见不着。
孩子是无辜的,他对这个弟弟无所谓恨意,却也不可能产生什么亲近之情。
秦言说得直白,“N市的小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遗产,不是秦建国的,我也不可能给你们。”
黎娟一听这话,急了,“你妈的遗产?你妈的不也是夫妻共同财产么?再说了,你爸给了你生命,把你养大,现在你连套房子都不舍得给他?你还是不是人了?”
“再说了,这些年,你爸明里暗里给过你多少钱?你就一点报答之心都没有么?”
秦言腹诽,秦建国给他钱?秦建国何曾给过他钱?
他懒得计较黎娟的这些小九九,也早知道黎娟与秦建国会打N市这套小房子的主意,于是冷静地说,“这房子是我妈的婚前财产,跟秦建国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有异议请律师来跟我联系,拜托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可能管你们的事。”
黎娟的咒骂声与小孩的哭闹声连成一片,吵得秦言耳膜都要穿了,他嫌恶地挂断电话,重重地靠在贺嘉时身上。
最后,经过一连串的调查,官方将这次的事故定性为矿井工人安全意识淡薄,矿井安全管理不力,安全生产责任制落实欠缺,对职工安全教育培训不力,未严格执行隐患排查治理制度而造成的责任事故;其中,矿长、安全主管,带班领导对事故负直接责任,行为已构成重大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