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家,到底给过王慧几分温暖,几分庇佑,几分快乐呢?
面对王父,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冥顽不灵、自以为是,在父权社会中,生而为男人就是他压迫妻女最大的资本。
在他的家庭中,他就是天王老子,他就是唯一的正义。
他习惯于此,得益于此,又怎么可能因为秦言几句劝阻,就从此天翻地覆?
人都说屁股决定脑袋[1],他又怎么可能背弃自己的利益呢?
秦言无能为力,再登门也是枉然,可他已然发现了这些学生的苦,看到了这些学生的难,若要让他置身事外,无论是于他,还是于那些学生,都何其残忍。
他窝在贺嘉时怀里,“你说得对,我改变不了他们。”
基层老师做不到的事情,换个身份,或许有机会做到。秦言默默地想着。
第二天傍晚,秦言准备好了一沓的讲义,他没再去王慧家,而是将讲义交给了平日里与王慧关系最好的女生,让她务必转交给王慧。
好在,王慧没让他失望,几天之后,女孩将写完的习题交还到了秦言手上,而秦言则早就备好了新的教案和练习。
秦言知道,自己的力量很薄弱,他没办法将王慧彻底拉出泥潭,但他可以尽己所能,让她能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个衰败荒芜的小村落里,生活是平淡而安宁的。渐渐的,就连贺嘉时也几乎习惯了这里的日子。
他们苦中作乐,忍受着酷暑与蚊虫,在路边儿吃烧烤,在树荫下乘凉,倒也自在。
白天,秦言在教室里上课,课间时,他偶尔会带着孩子们到Cao场上做运动。学校里的体育设备欠缺,他们便跑步,跳绳,翻皮筋,丢沙包,你追我赶,也算有趣。
贺嘉时则在家里做他的工作,联系客户,搞设计,什么都不耽误。来了这里,心里没了那么多的杂念,慢慢连朋友圈和论坛都不爱看了,工作效率不断上升,每天还能抽出时间来做做家务。
晚上他们就一起去镇上,吃烧烤,吃小吃,然后漫无目的地围着镇子压马路。
秦言经常谈起自己的学生,谈起某个调皮捣蛋的男生,某个胆小温吞的女生,又或是叛逆的留级生,或是郁郁寡欢的留守儿童。
秦言叫得出每一个学生的名字,说得出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在他心里,每一个学习好或是不好的同学,都是鲜活的,充满希望的,熠熠生辉的。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而后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雨,将持续了两个月的燥热一扫而空。
空气清新shi润,连心情都跟着透亮了。
转眼,秦言的支教活动就要结束了。
离开前一周,秦言开始为每个同学写信留言,他时常会认真地看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从第一个,一路看到最后一个。
这是他第一次做老师,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纵使能力有限,纵使他只能教这些孩子们短短两个多月,可他仍旧希望这些孩子们在往后的日子里都能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说来可笑,他渴望扎根基层,却希冀着自己的学生们能够逃离故土。
而让他们走出去,或许就是无数基层工作者付出汗水辛劳的意义吧。
离开那天,秦言将自己的手机号和邮箱写在黑板上,他郑重地告诉每个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发生什么险阻,他们都可以找到他。
或许他无法帮助这些孩子们解决问题,但至少,他会替他们想想办法。
临别的那个下午,秦言鼻子酸酸胀胀,好几个学生都哭了,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学生们都感受得到,秦老师是真心为他们好。
他们离开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因为接触不良,一闪一闪地亮着。
车窗外,熟悉的校舍、超市、一栋栋的楼房渐渐远去,晦暗中,景色变得模糊而陌生……
秦言闭上眼睛,轻轻说,“嘉时,我真怕啊。”
贺嘉时看着他,问,“怕什么?”
“怕我回去了,他们又恢复了以前懒散的状态,怕没人逼着他们管着他们了,他们又忘了立下的规矩。”
“我怕……怕这两个月实在太短,短到他们下个月就不记得了。”
秦言说的,正是贺嘉时一直想的。
学习是一个连续的过程,良好习惯的养成需要长久的坚持,这里的孩子松了那么多年,散了那么多年,如今刚刚被规矩起来,而为他们立下规矩的人,马上就要走了。
那么以后呢?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过去,这些孩子们还能想得起秦言教给他们的学习方法么?还能记起秦言为他们立下的规矩么?
他们还肯继续下功夫么?
或者说,他们还能看到希望么?
秦言没有答案,无数支教过的学长学姐们也没有答案,而贺嘉时就更不会有了。
他只得对秦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