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凑到老爷子跟前,“爸,我跟林楠上班忙,又要照顾嘉木,实在是……”
贺老爷子抄起茶几上的杯子,“啪”地一声砸到地上,玻璃瞬间碎成了千百片,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散着一缕缕热气,“也用不着你管!”
贺老爷子赌气似地朝两个儿子挥手,“你们谁都不用管,我自己教训这小兔崽子!”
贺嘉时早就猜出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贺军恨极了自己害得他“妻离女散”,更何况自己如今沾上了“同性恋”,对他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如今奚落责难一番也就罢了,他根本不可能真把自己领回家好好管教。
做“父亲”的不肯管,那么于情于理,贺民这个做“叔叔”就更不可能了管了。到头来,能管教他的,也只有这老两口子。
折腾到东方吐白,贺军贺民兄弟俩终于走了,碍眼的司机也不见了,家里就只剩下了贺嘉时与爷爷nainai。
nainai依旧在掉眼泪,时不时地哀声长叹气,一会儿埋怨贺嘉时怎么就学坏了,一会儿又咒骂起秦言来。
贺嘉时听得又气又堵,到最后,耳朵都被磨出了茧子,心也渐渐麻木了。
贺老爷子则倚在沙发上,他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闭目养神。
贺嘉时刚一起身,贺nainai的眼睛就跟着他向上移,“嘉时,你干什么去?”
贺嘉时向下瞥了贺nainai一眼。他这才注意到,曾经身体还算健朗的nainai,如今头发已近乎全白,一张脸竟似团成球的废纸一样,满是褶皱了。
以往每每看到她,贺嘉时总忍不住心软,这些年来,照料他、关心他最多的人,也只有nainai了。
可这虚伪的关心却太过浅薄,现在已暖不热贺嘉时冰冷的心。
他皱皱眉头,说了句“没要跑”,就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
贺嘉时已有一年多不曾踏入这间卧室,书桌上、地面上,早已堆满了杂物,就连床上也放置着两床被子,只留了窄窄一块儿可以躺下的空间。
贺嘉时嘴角露出讥讽,寻思着nainai有工夫坐在客厅里抹眼泪,没工夫提前进来收拾收拾,那点儿真情,倒也没什么可贵。
说到底,nainai也是贺家人,表面再温热,内里也是一贯的薄凉罢了。
床单上脏兮兮的,被风吹上了一层的土,就像从来都没换洗过一样,他只得和衣而卧,身心虽疲,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没有秦言,也没有手机,他翻来覆去,折腾到鸡鸣,才终于睡去。
贺嘉时一连睡到一点才起,从卧室出来后,午饭只剩下了残羹冷炙。
他已经吃不惯nainai做得饭了,只往嘴里填了两口菜,就觉得实在齁嗓子,还不如干嚼馒头。
贺嘉时吃完了饭,瞧爷爷nainai正在卧室里睡着,便想着在家里翻出钥匙来,偷偷地自个儿逃跑。
他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打开抽屉,一会儿瞅瞅桌面,正上下翻找的时候,突然听到卧室传来地两声干咳,“你想干什么?”
贺嘉时瞧贺老爷子醒了,也没必要做戏了,走到床边儿,说,“我要出去。钥匙呢?给我。”
贺老爷子眼睛里散发出幽绿的光,“你最好收起自己的花花肠子,想都别想。”
贺嘉时戾气大发,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了,大声吵道,“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你凭什么关着我!钥匙在哪?”
贺老爷子的胸腔里发出老旧排风扇一样的声音,他喘了一阵子,“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贺嘉时,你哪里都不准去!在家里反省!反省不好就一辈子都不要出门了!”
贺嘉时伸手就要从贺老爷子身上掏钥匙,贺nainai就一边大叫,一边抹眼泪,“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啊——”
浊泪顺着贺nainai的泪沟向下淌,贺嘉时看了直反胃,他一扭头,转身回卧室了。
贺嘉时看着窗户外的防护网,无奈又愤恨。如今家门被紧紧反锁,钥匙则被爷爷nainai贴身收着,只要拿不到钥匙,他根本出不了门。
可就算贺嘉时不出门,老爷子老太太也总要出去,买菜不说,院子里那么多花花草草,也总要照顾的。
贺嘉时心里盘算着,等老爷子老太太一打开门,他就马上冲出去,什么都不管了。
他恶狠狠地想着,闭上眼,养Jing蓄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秦言,没有三两朋友,没有网络,甚至打不了电话,一切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了。他就只剩下自己了。
吃饭、睡觉、吃饭、睡觉,还有老爷子无休止的咒骂与埋怨,以及老太太一把又一把的眼泪。
贺嘉时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像个被人丢在沙漠中的干柴禾,只要轻轻一个摩擦,就能烧起熊熊火焰。
愤怒、委屈、焦躁、烦闷,种种情绪一齐糊在胸口,像团火,烘烤着他仅剩的理性。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贺老爷子,真怕自己一个放任,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可他只能忍耐。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