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贺嘉时给张志发了条短信,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直到深夜,张志都没回信息,倒是秦言,看贺嘉时一直抱着手机,问,“怎么了?担心啊?”
贺嘉时摇摇头,放下手机,“去年就觉得张志不对劲了。他家里肯定出事儿了。”
秦言愣了几秒钟,说,“之前忙着考试的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秦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和盘托出,“前不久,我听J城的朋友说起过张志父亲的事情……说是折腾了一年多,刚刚判下来,判了……八年。”
贺嘉时一怔,竟不觉得惊讶,喃喃道,“他们一家当初实在太招摇了。”
秦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直到关了灯,秦言已经快睡着了,贺嘉时才说,“张叔叔被判刑算是罪有应得。他们一家花了那么多老百姓的血汗钱,如今吃些苦、受些罪也是正常……只是……”
只是,曾经的不羁少年终于一夜之间被逼长大,他成熟了、稳重了,经历了许多,领略了许多。贺嘉时知道这是他不得不遭受的,可身为朋友,他又哪里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理智?心里仍忍不住怜悯同情。
怜悯他遭逢巨变,同情他父子分离。
秦言抓住贺嘉时的手,“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贺嘉时笑笑,不再说话。
秦言把头搭在贺嘉时的胸口,突然说,“你别告诉张志你知道这件事了……兴许他什么时候走出来了,放下了,接受了,也就告诉你了。”
贺嘉时为人处世虽不及秦言小心谨慎,却也算不上迟钝,他亲亲秦言的发丝,“知道,不用担心。”
放假的时间流水般过去,转眼开学了。
班会上,赵中亚发了好大一通火,先是批评他们文理分科以后平均名次后退了好多,又说班里除了牛超以外再没一个人排进全校前十。
而说这话的时候,赵中亚目光投向的,正是秦言。
秦言没理会,仍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练习题。
赵中亚怒火中烧,拿着黑板擦把讲台砸得“咣咣”作响,“你们这个班,就会死读书,死学习,光闷着头学有用么?你有人家牛超学习好么?你比得上人家考全校前十的么?”
这下,就连贺嘉时都听出了赵中亚针对秦言的意思,他抬起头,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班主任。
赵中亚只匆匆瞥了秦言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又作出副语重心长的姿态,“老师知道,你们‘下面’来的学生,最大的优点,或者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勤奋。”
他苦口婆心,“可只知道用蛮力没用的,高考比的是综合实力,得学会用‘巧劲儿’。”
“刚接你们这个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虽然入学成绩全年级第一,可等你们到了高二、分了科,成绩肯定就慢慢下去了。”
“高考比的是综合实力,是全面的素养,这正是你们最欠缺,也最比不过别的班的。”
“你们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多像牛超学学,多看看N市直升上来的学生是怎么学习的,都高二了,可别再抱着你们‘下面’那些题海战术当宝了。”
“你们能靠题海战术、靠勤奋,考上省实验,可高考不是这么简单的。”
赵中亚居高临下,睥睨着这些试图改变命运的学生,眼神中竟带着几分讥讽。仿佛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都只不过是个玩笑:他们出生在小城市,未曾从小经历过更先进、更优秀的教育,所以就算再拼命,也只配得到一句,“等到了高二、分了科,肯定就下去了”。
最可怕的是,就连班里很多来自小城的同学,也对赵中亚的这套理论深信不疑。
他们固执地相信着,题海战术培养出的学生,小城走出的做题家,天生就低人一等。
这一刻,秦言与赵中亚目光相汇,而就在这短短的不足一秒的时间里,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赵中亚一直以来对自己充满轻视与打击:
身为教育工作者的赵中亚,竟从不相信教育能够改变命运。
秦言看着赵中亚,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他不再听这些所谓的鸡汤,就只想做好手中这道题。
他不知道从小接受填鸭教育、题海战术的自己与别人差在哪里,不过,对他来说,现在讨论这个、怨怼这个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了。
他只知道,倘若没有子弟中学的填鸭教育与题海战术,他们或许连省实验的大门都摸不到。
倘若没有自己日复一日的埋头苦学,他连与N市学生同场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子弟高中没有什么名师,学生的质量也参差不齐,那些备受诟病的教育理念,对N市的老师、学生来说也许不值一提,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能够得到的、最好的教育了。
如今,既然他们与N市的孩子考入了同一间学校,接受着同样的教育,而自己也通过努力证实了他不比别人差,那么再埋怨当初的教育,就是毫无意义的。
他不想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