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贺嘉时整天课也不好好上、考试成绩一问三不知,还抽烟喝酒,以后书念不下去了,做个小混混、小流氓,那他可怎么办?
真要犯了大事儿,自己与林楠也摘不干净,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了要指指点点。
贺民这几天越想越觉得心惊胆颤,只怪林楠揽下个炸弹来。
如此一来,贺民对贺嘉时那点儿虚伪的同情彻底消耗殆尽。他甚至想,贺嘉时若是生来就留在贺照那里,铁定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及来到贺家,更不可能来省实验读书。说到底,是贺家把贺嘉时养大,贺嘉时应该感激才对,又哪来的对不起他?
于是,“想通了”这一点,贺民便更加不把贺嘉时放在心上了。
周五晚上,贺嘉时一回到家,贺民就冷冷地对他说,“你站住!”
贺嘉时只得站住,回头看了自己“叔叔”一眼,“怎么了?”
贺民冷笑,“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贺嘉时握紧拳头,火“蹭”地一下窜上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贺民比贺嘉时整整矮了一头,看贺嘉时脾气要上来了,心里有些慌。不过,他做官做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立马摆出腔调,“你干什么?你还握拳头?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长辈?”
“以前没人给你立规矩,是他们的问题,在我家里,就要守规矩。去,给你爷爷nainai打个电话。多大的孩子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贺嘉时恨极了贺老爷子,连同老太太都不想搭理,他把头一撇,不理会贺民这茬。
贺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贺嘉时给贺老爷子打电话,既是为了所谓孝道,更是为了提醒贺老爷子,贺嘉时还在自己这儿住着呢。这件事总要有个解决。
可贺嘉时死活不干,在贺民眼里,这就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对着干了。
他瞪着贺嘉时,就像是教训自己不懂事儿的下属一样,“你还年轻,很多道理都不懂,我这是教你如何做人。以前你不懂事儿,乱发脾气,还玩儿什么失踪、出走,家里让着你、哄着你、惯着你,以后走向社会了,没人会顺着你,更没人吃你这套。”
贺嘉时直欲作呕。这些年,这个“家”,又有谁让过他,哄过他,惯过他?
贺民端起官腔就放不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本来就基础差、底子薄,祖上烧高香进了省实验就该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再说孝顺你爷爷nainai的事,现在倒好,学也不上了,爷爷nainai照顾你养育你的事你也都忘光了。我告诉你贺嘉时,我们没人欠你的。”
贺嘉时对贺民这套逻辑有些懵,“我呸!没人欠我的?你们贺家,有哪个不欠我的!”
贺民眉毛一皱,变成个倒八字,他一米六的身高,发起火来却是威风凛凛,“贺嘉时!你有完没完!没有贺家养你,你能长大成人?”
贺嘉时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他走上前拽住贺民的肩膀,吼道,“谁让你们养了!我逼你们养求你们养了?你们这群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这时,一直猫在屋里偷听的贺嘉木终于受不了了,他冲出来,指着贺嘉时的鼻子大骂道,“你有完没完!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花我家的,你不稀罕就别赖着不走!”
听了这话,贺嘉时手上松了劲儿,把贺民放开,他看看贺民,又看看贺嘉木,点点头,“是,我是不该赖在你们这儿不走!”
说着,他拧开门,大步朝外走去,却在门外碰到了应酬刚回来的林楠。
林楠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看他气冲冲地往外走有点儿懵,问,“嘉时,这么晚你干什么去?”
贺嘉时看了她一眼,“用不着你们管!”,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嘉时从便利店买了一打青岛啤酒,先是拿出一罐来,一口气喝了个痛快,然后便拎着剩下的,朝城郊的方向走去。
他没管方向,也没什么目的地,只一边走,一边喝,他的酒量不算太好,几罐就有些上头,却仍觉得不够。
他拿着酒,一路喝,一路晃,不知过了多久,路上行人愈发稀少,路灯也渐渐变得晦暗不清,他仰着头,把啤酒一罐罐的往肚子里灌。
走到一座桥上时,他实在支撑不住了,扶着扶手吐了个昏天黑地,胃里也传来一阵阵烧灼的刺痛。
他捂着自己的胃部,头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最后,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倒在了地上。
躺下后,他依旧时不时地呕吐着,污秽堆积在嘴里,又溢出来,淌到地上,弄得一片肮脏。
他缓缓合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变作一片黑暗,耳边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远处时不时两三声的鸟叫与狗吠。
他就那么躺在地上,像滩烂泥,在城市边缘腐烂,任凭自己在偶然经过的行人鄙夷的目光中沉睡。
失去意识前,他想,他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家”了,再也不要。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