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这个词忽然打动了路岩。他和安也会有一辈子吗?
他觉得面前像是有两盏大灯照来,然后听见咔擦一声,相机把他的脸压平为一张大饼,脸上所有的Yin影所有的藏起都无处遁形,接着成为身份证上真实且丑陋的一张相片,作为他——路岩这个人的证明。
现在但凡想要一个如意的歇息地,都要出示这张证明。在安也心里要一方寸大概也一样。可是这张丑陋的照片,丑陋的心思,能给安也看吗?
“很久以前,你高考前住院的时候,你睡着了,林一廊吻过你的手。”路岩抓住碟子的一角,热气不断蒸上来,他轻声道,“我干过和那一样的事。对不起。”
安也怔怔地盯着脚前的地板看了一会儿,不自觉抿起唇,鼻尖的姜蒜香味都被掠过去了,而后他抬头说:“没关系。”
他习惯性地笑了笑说:“这一页揭过去了。”
第三十章
吃完饭,路岩临时有事,诊所的同事突然发烧,找他代一下午班。安也便回家了,路上买一只礼物袋一张贺卡,回家把铁盒子装进礼物袋,贺卡拆出来写。
写什么呢?什么都不好写。太模糊了矫情,太直接了让安也心慌。
安也打算画个两头身的小人,rourou的手举着一只“生日快乐”的牌子,画完一只小人,又觉得小人身边应该要有很多别的小人儿,有很多的爱。于是他又继续画。
画完还早,他给自己打开一首轻音乐,躺在沙发上稍稍演练一下明天要说的话,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然后把它们都刻入心里牢记。
第二天下午五点,路岩发微信给安也说准备出发。安也下楼,上车,路上路岩问他:“紧张吗?”
安也自己笑了好一会儿:“我挺想不紧张的。”
“我也紧张,出一手汗了。”路岩说,“方向盘这么握过一轮都得臭了。”
安也像中了邪一样又笑起来。路是平常的路,车是熟悉的车,可他就是停不下来,觉得眼皮都在跟着僵硬的笑一起跳。
太紧张了……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林一廊的生日宴定在一家中餐厅的包厢,没有别人,甚至没有林盛,只有他们三个——这是安也没想到的。
服务员给他们拉开包厢的门时,林一廊站起来欢迎他们。
自江城一别,三人没再见过面。
安也看着林一廊,头发剃得很短,丝一样软的头发都没有耷拉在额头上,意外的清爽。白T恤很显肤色,但脸色白得很自然,因为瘦下巴尖很明显,但骨架有好好地把衣服撑起来,笑起来温柔里带点怯怯的。安也觉得他Jing神多了,小时候的林一廊很可爱,像个小团子、小糖糕、粘人的大猫,但是现在眼前的林一廊更帅。大概是林盛还是个不错的人,有好好安慰他。
“生日快乐。”安也把礼物递给他。
林一廊笑着接过,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重,差点没拿稳。
路岩见状,小声道:“你不会送了块砖头吧?这四四方方的。”
安也:“……我看你是把脑子送掉了。”
林一廊在前头明显是听到了,但努力忍耐着没有笑得太明显,只脑袋往下微微缩了一下,于安也而言是久违的小动作。
一道烤鸡,一道金汤肥牛,一道蒸扇贝,一道芝士焗西兰花——由于三人都表示无所谓,为了能稍微有点仪式感,点餐方式依照路岩的提议,把林一廊的生日数字拆开,找到对应的菜的编号,碰巧都是他们爱吃的菜。
吃饭的过程称得上愉快。他们三人曾经一起吃过许多饭,但这一次让安也生出了头一回的感觉,像是他们花了许多年来筹备这一天。
吃得差不多时,路岩出去洗手间。
安也和林一廊干杯,告诉他自己搬家了。
林一廊“噢”了一声,问:“搬到哪儿去了?远吗?”
“不远 ”安也报上地址,然后喝一口果汁,吞咽的动作放得很慢,然后拿纸巾仔细擦了擦嘴,对着玻璃照了照自己的形容。
还不错。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而对面坐着浅笑的林一廊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人怦然心动,铁心铁意都能被如纸推倒。
安也喊了他一声:“林一廊。”
林一廊应声问:“怎么了?”
安也笑笑,声音轻缓柔软,像猫咪睡迷糊时吧唧嘴那样让人放松:“想和你说一声,曾经我爱过你,现在我也要往前走啦。我挺好的,很幸运遇见你,谢谢你,也祝福你平安喜乐,以后也要好好的。”
林一廊愣了一下,仍然微笑着,视线也没有移开。在安也的感觉里,这“一下”十分的漫长,揪心的感觉慢慢累积。他觉得自己如同走进展馆争分夺秒地接触一件稀世珍宝那样,没法眨眼。
“那让我再最后说一句对不起吧。”林一廊温声说,“对不起。”
二人碰杯,没控制好力度,雪碧涌出来泼了一片在安也的手背上。他仰头干了这杯雪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