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对赵钧露出笑容,更没办法将眼前的赵钧、曾经的皇帝和更早之前的齐昭联系起来。纵然有事无巨细的告知,但这一切对他来说,仍然是太陌生了。
他记不得生辰的弓箭贺礼,记不得雪夜的龙凤红烛,记不得白玉京里远避红尘的修炼,甚至,他面对心心念念的长姐时,心中也有惶惑掠过。
一个人的昨天和今天尚且不同,何况六年之久。
他轻轻道:“大概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进行,我必定要经受完你所经受的一切,才能拥有你拥有的一切。”
这是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仿佛命运的注定。
“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你……”少年组织了一下语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祝福——他实在不愿祝自己和那姓赵的狗皇帝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哦对两个男人生不了孩子,他再怎么祝福也白搭,何况他还不想祝福。
那该死的预言梦在他脑中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回放,赵钧那含情脉脉欲说还休的泪眼骇的他抖了三抖,哪怕他未曾亲身经历那些苦痛,心中也涌起一阵莫名的哀伤。
他深吸了口气,深觉自己最近脑子进水进的有点多,索性一概不提。
那边郁白犹疑了半晌,却是出声问道:“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仿佛是在感情中迟疑不定的人在征求朋友的意见,企图获得支撑他继续这段感情的赞同和认可。只不过这位“朋友”,却是十七岁的自己。
少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盯着郁白看了许久,陡然冷冷开口:“你原谅他了?”
——没出息的东西。哦对,自己就是这没出息的东西。
郁白:“……”
为什么他有种背叛了自己的心虚感?
原谅赵钧,就像是背叛自己——这种感觉早已在他心中激荡过无数次,也被他反驳、宽恕、倾诉过无数次,到如今,真正面对曾经的自己,他索性也不再沉默,坦然应道:“是,我看上他了。”
许久,他听到一声冷笑。
郁白恍若未闻,静静望着十七岁的自己:“我陷于皇宫三年,在江南浑噩度日一年,又在白玉京静心两年,至今已六年有余,终于有些明白了一件事。”
少年仍然缄口不言,冷漠和不虞几乎要冲破心房熊熊燃烧。面对满腔怒气的自己,郁白却扬声道:“对你来说,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自由不仅是皇宫外的天地和江湖,也是心甘情愿选择的枷锁。”
作者有话说:
当你遇见曾经的自己,你会说什么呢?
赵钧对此有话说:喂!你!不许欺负阿白!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天道好轮回,知不知道你将来会爱这个人爱的要死要活!你住手啊喂!我要被你气死了!
(∩???∩)
估计还有两章就结尾了,有些东西还是想放到番外说~
第106章 尾声(一)
枫叶山庄里,不速之客的到来只惊动了两个人,一个殷勤备至完全看不出丁点先帝气质的赵钧,另一个红着眼睛当柱子的花渐明。
听着容寸心开口,赵钧试探道:“阿白那一晚不告而别,您是知道的?”
容寸心悠哉游哉地品着他亲手泡的君山银针,满意点头:“是,他同我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亲口告诉我的。”
赵钧心脏砰砰直跳,快的简直让他以为金蝉又要复发:“他……他都同您说什么了?”
容寸心放下茶盏,淡笑着摆手:“这可不能说,小白知道了要闹脾气的,我可不敢惹他。”
赵钧适时地抱出了一个白瓷罐子:“这是上好的桂花糖……”
贿赂成功。容寸心伸手捻了一朵花朵形状的糖,咂摸了一会儿味道,微微叹道:“他说呢,想答应你,又不那么想。”
。
那一晚,持续一天一夜的雷雨尚未落下,房里的灯花依旧如从前一般温和跳跃。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彼此都有解不开的心结。
关于在这尘世风雪中自己最亲密的人。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知道,我答应他后,他会对我很好,好到我从前不敢想象的程度。”
也不知自己离去后那不省心的大徒弟会不会惹是生非。听见郁白开口,容寸心心道那是当然,当他的千金诺是摆着好看的呢——然而他又听郁白道:“可是我不甘心。”
月光如水洒落。
“我不想这么轻易地放下,像是背叛自己,但我又忘不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要的自由呢?我出宫的意义呢?我在白玉京这些年又有什么用?”郁白的语气渐渐有些激烈,声音间有微不可察的颤抖,“我……那时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也是真的很恨他。他……他凭什么那么对我?凭我喜欢他,信任他吗?”
这是他想对那人说的话,自始至终。然而斗转星移,这些话仍然只停留在他心中。
这些日子以来,赵钧的体贴、包容、保护,他都看在眼里,却不敢记在心里。这些温柔仿佛是抹了糖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