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知道吗?”陈诤问。
我摇头:“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说,怕他们伤心。我就想看一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确定。一个朋友……,就是和我一起看画展的朋友,帮我问到了她的家乡,但她现在还在不在那儿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陈诤坐起来,把我也拉着坐起来,看这架势是要和我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
“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吧。”
“你姐姐和你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见了,你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生活,你们变化都很大。”
“你思念的,究竟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姐姐的影子,还是她本人呢?如果她过得好,那么你看不看都没区别,如果她过得不好,那你是不是放不下心,想要帮她?”
“你能帮她多少,帮她多久?等你一走,她没人帮了,该怎么办?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你姐姐变成了一个坏人,利用你对她的感情,无限地压榨你,你又该怎么办?爸妈万一知道了,会不会心里有疙瘩?”
我默然思考。陈诤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也是有可能的。他想的比我全面,比我周到,我要去看姐姐的念头一下子被打消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以为这件事是不可能再有进展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后,于青山居然主动来问我有没有找到芳芳。
我把陈诤的那番话讲给他听,以为他会很赞同,但他却说:
“那只是最坏的设想,不是吗?只要你没给你姐姐带去困扰,那么多帮一点少帮一点,都是帮到了她,都是你的心意。即使做得不够圆满,无愧于心就好了。”
“有些事情想做而不去做,会困在里面一辈子的。”
就像我的噩梦一样。
“我下周要去莲塘采风,你要一起去吗?”
“我……我考虑考虑吧。”
于青山触动我的是最后一句话。他像是有感而发,或者也仅仅可能只是他艺术的脑袋里随意的一句艺术的话。
幼时被暴打的经历,直到现在还伴随芳芳的哭泣出现在夜深人静时的黑暗里。
我离那段往事越来越远了,它却依然拉扯着我,牵绊的丝线,只会越来越长,越来越细,却没有断掉。
我是没有特别大主见的人,活到现在唯一坚持己见的事,就是喜欢陈诤。
纠结了好几天,陈诤也察觉到了,他搂着我,额头贴上我的脊背,“你去吧。”
我转身抱住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是真的很想要得到他的支持。
那就……至少去看一眼,哪怕什么都不做。
陈诤向我要了于青山的微信和手机号,让我每天早晚定时给他发消息、打电话。
到了出发的那天,我跟于青山是早班机,陈诤非要送我。在机场,他和于青山见了面。
于青山笑夸我有福气,找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对象,我暗自得意。然后他俩撇下我开始聊天,一个是看上去板正严肃的律师,一个是行迹不羁的插画师,他们居然也聊得舒服。
陈诤让我和于青山相互照顾,还说等我回来要三个人一起吃饭。
又这样一番客气,我们要登机了。
我很不舍,想亲亲陈诤,但又实在不好意思。说了再见,我不停回头张望,于青山笑话我是“老公奴”。
老公奴怎么了?我乐意!
一小时后,飞机落地。我们打了一辆出租,到莲塘镇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镇上没有连锁酒店,只有私人开的旅馆。我们开了两个房间,于青山背上包先去当地的荷塘找拍摄位置了,我留下来,打算和旅馆的老板娘套套近乎。
老板娘的孙子在旁边玩手机,我送了她两袋巧克力豆,小孩特高兴,忙不迭喊:“谢谢叔叔。”
老板娘问我:“你们是不是外地来写生的啊?”
“不是。”我回道,“陪我朋友拍点东西。”
老板娘“嗐”了一声,说:“都一样都一样,我们这也就荷花出名了。”
“也不一定吧。”我压低声音,“大姐,你们这二十年前是不是出过什么厉害案子啊?”
老板娘想了想,把头凑过来,低声说:“你……不会是什么暗访记者吧?”
我笑起来,“大姐你看我像吗?我就一普通人,我有个朋友老家是这儿的,听他说过,有点好奇呗。”
老板娘嘀嘀咕咕:“二十年前的案子,哪里还记得住哦……嗯……有个好坏的,不知道是不是……”
我连忙问:“什么好坏的啊?”
老板娘脸上全是不屑和憎恶,“就是爸爸把女儿糟蹋了咯。太坏咯,太坏咯。那家的妈妈离家出走,男的就把小孩锁在家里不让出去,姐弟俩被锁了一年多咧,男的还把女儿给糟蹋了,丧心病狂……这可是亲生的娃儿……”
我心里一阵抽疼,模糊掉具体时间,这和我的记忆是合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