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如玉的死,真的让卫青很伤心很伤心,而自己却是那种态度……也许……自己确实太过分了点……也许那些所谓的赏赐全部都是无谓的……也许,卫青要的,只是自己一个安慰,一句体贴的话……
卫青即使在只有他们单独相处的场合,也选择竭尽所能地谨慎退让,逆来顺受,留给面前身为皇帝的自己最大的余地。对于这种“识大体”,自己本应是该觉得高兴的,可为什么刘彻分明看见记忆中的华美少年在对自己狂笑。
“你很可怜啊,刘彻!我这个愚蠢的人,做了一辈子愚不可及的美梦,可怜、可悲、无聊、又xiajian,可是你比我更可怜。刘彻,你比我这jianren要可怜多了!我至少全心全意地爱过你,信任过你,希望能与之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生能同衾,死则同xue。可是你呢?你信任过谁?一个人,如果活了一辈子没有一个值得千里托心的人,你说是不是很可怜?”
属于记忆的虚幻身影仰首,发了狂般嘿嘿哈哈,嘲讽而绝望;眼前的卫青幻影则断然地背过身去。
刘彻傻愣愣地看记忆的幻影与实景在面前重叠交替,半晌,抬头望着横梁屋脊。
王孙,王孙,王孙……你为什么要跳?
王孙,王孙,王孙……朕什么都可以给你,黄金,宝石,府库的珍宝任你挑选;爵位,封地,你想要哪个都可以……
闭上眼,满目都是卫青决绝的背影。为什么卫青对自己总像是隔着层什么?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跳的老远,把界线划的清楚无比,就像现在这样……
官位,封地,钱财,封号,当初对王孙的承诺,现在都给了卫青,可卫青的背影依旧悲伤而沉默。每次卫青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时候,能让他重新露出豪无芥蒂的笑容的,并不是官位或者钱财。
王孙,王孙,王孙……你为什么要跳?
十年前,卫青答的沉稳:“皇上可记得韩大人临去前的话?臣猜想,万岁也许可以从中一探缘由。”
不行,他不能让两人僵持的局面继续下去。
打定了主意,刘彻坐到书桌前,提笔针对那份急报写下了一份旨意:“在得胜前,不许李广利进关”,然后命人快马送回去。然后刘彻对近侍一扬手指:“把李延年赶出宫。”
近侍躬身道:“李延年现下还行走不便,恐怕……”
刘彻不耐地挥手:“朕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把他丢到宫城门外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李延年被丢出宫门,刘彻就带着随从悄悄尾随在后,远远地看李延年拖着脚步一步一挪地走。没办法,净身后最少要三个月才能走,伤口未完全长好前若强要行走,用万剑穿身来形容也不为过。
很明显,李延年正要去的地方是卫家,而不是另一个方向的三春晖。他走的很慢,直到日头渐渐偏西,卫家的大门才出现在视野边界。李延年身体晃的很厉害,虽然本来就在晃,此时却晃的格外厉害,还向前伸出手去,口张了几下,似乎想出声,最终却无声地倒下了。
真没办法,藏身在转角处的刘彻向后一颔首,随从立即跑过去,背起李延年就跑。到了卫青府邸门口,门子们正准备开门,于是就趁他们不注意,把李延年丢在门口的台阶上。
发现少年的门子急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刘彻就看见去病急匆匆地从门里跑出来指挥仆人把李延年扛了进去。
不禁有点失望,本来还期待着能看到卫青呢,没想到出来的是去病。
不过无所谓,只要李延年进了这门,就必然会受到卫青的照顾。这也正是他不许李广利进关以及把李延年赶出来的原因,走投无路的李延年必定会来求卫青,为了他弟弟也是为了他自己。
刘彻心满意足地回宫,现在要做的就是好整以暇地等待。依照卫青的为人,他会怎么对待这件事呢?
等啊等,等到半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刘彻在床上翻来覆去,郁闷的要死,跳起来跑到门口,问内侍:“有人求见吗?”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刘彻“哦”了一声怏怏地回去重新躺下。睁着眼睛过了好久,又跳起来跑到门口问内侍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第三次问的时候,还是同样的回答,刘彻郁闷地躺回去:也是呢,都快四更了,会在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的只有军情急报。
天亮,上朝,刘彻第一次怀着这么期待的心情前往朝堂。到了朝堂,卫青就会出现了。
卫青确实是出现了,没有告假,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很平常,和以往完全没有什么区别,更没有提出私下觐见的要求。下朝了,大臣们行礼,缓缓退出去。卫青越走越远,看着卫青的背影,刘彻不由地站起来,紧盯不放,想要唤他,却开不了口。
终于ren不住,刘彻伸手张口刚要出声,却发现卫青已经消失在门外。刘彻向前伸出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嘴角抽搐了几下,同时感觉到旁边的侍从投来了好奇的眼光,刘彻甩甩僵在半空中的手,一边甩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