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洋人作威作福久了,百姓一听要审洋大人,第一反应竟不是愤怒,而是好奇居多,纷纷扒着竹栅栏小心翼翼地巴望着,连议论也不敢大声。
“哎,官府还敢抓洋人呢?犯啥事了?”
一人愣头青似地冲旁边的人发问,旁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轻着点!别看官府抓了,指不定过一个时辰就当场放了,小心现在当了出头鸟,被洋大人记恨上吃不了兜着走!”
愣头青立马闭紧了嘴,缩回去了。
没一会,那六个洋人就被请上了公堂。这六人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手上脚上也没带镣铐,站在人面前仍一脸倨傲,可见这几日没受什么罪。
洋人一露面,围观的百姓就噤声了。紧接着一个身穿低品阶官袍的小吏跑了上去,先与这几个洋人一一拱手见礼,然后又挥手招上来几个衙役,竟殷勤地搬来了六把椅子。而那几个洋人连正眼也不瞧,竟就端端地坐下了,惹得围观的百姓大惊小怪。
“那上面的是什么人?”愣头青问。
“是刘通判,之前康老爷在的时候就在了。”
“怪不得这幅巴结样……”
另一边一个人无趣地撇嘴:“嘁,还以为换了个青天大老爷能对洋人硬气些,结果还是这副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六个洋鬼子是来监审的呢!”
“嘘!嘘!”小胡子男人又比划着让说话的人闭嘴:“既知这几个人官府动不得,还不关紧你那不把门的嘴!”
“呸!你是洋人的孙子不成,连老子说什么话你都要管!”说话这小伙倒是个有脾气的,啐了小胡子一口,反倒让对方闭了嘴。
这位耿直的小伙瞬间没了趣味,心道这回的热闹也无甚好瞧的,还不如回家睡个大觉,指不定梦里自己能化身勇士,还能上去锤洋人一顿。
他正要转身离去,身为主审官的邢定中来了。与他一并前来的还有窦近台还有一些其他官老爷,邢定中和窦近台往下一看便愣住,当即大怒。
“这下面是受审的公堂,哪来的椅子?!”
方才指挥着手下人搬椅子的刘通判被这一声呵得愣住。
他早前得了消息,说是今天这升堂不过是个过场,等审完后就将洋人放了。刘通判惯会做顺水人情,一听这话,自然不敢将洋人当寻常犯人对待。他堆着笑脸解释:“邢大人,这是给洋大人备下的。您放心,只有洋大人有椅子,跟着洋大人受审的那个翻译可没这待遇。”
邢定中听得此言,更是怒火中烧,喝道:“此处没有姓洋的大人,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多余的事!受审的嫌犯历来须得戴着枷锁跪在堂下听候发落,哪来的规矩还要给罪犯设座,你昏了头不成!”
刘通判被狠狠一通数落,脸色惨白一片。
他原以为邢定中也想给洋人卖个好,依着当年康大人给洋人设座的旧例,给洋人些体面,没想到这邢定中竟然完全没这意思,不由慌了神:“可是……先前康大人——”
邢定中怒道:“本官姓邢,不姓康!”
刘通判再无二话,忙转过身跟坐在椅子上的洋人们赔笑脸,请他们起来。可洋人依旧坐在椅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无动于衷,倒急得刘通判一脑门的汗。眼见邢定中脸色越来越Yin沉,正巧那个被砍断了脚脖子的翻译此刻也被人押了过来跪在地上,刘通判忙扯过他道:“你快跟这些人说说,这椅子坐不得,现在主事的老爷可不是康老爷那般好说话的!”
翻译这几日被脚上的伤折磨得没了人样,好不容易听说此次有惊无险才撑起了一口气,又听刘通判这么一说,不由急道:“不是说这次就走个过场?”
“谁跟你传的这种话!”刘通判恨不得堵他的嘴,瞥一眼旁边又压低声音道:“就算是走过场,你们也不要太过分,百姓都在外头看着呢!”
翻译终于领悟。既是走场面,那场面就得过得去,邢定中给他们里子,那他们也得给邢定中面子,否则偏心太过,最后的判决也必定无法服众。翻译用膝盖挪到洋人跟前好一通解释,这才劝着这些洋老爷们站了起来,撤了椅子。
刘通判见状终于舒了一口气,一刻也不愿多待,连忙随椅子撤出邢定中视线,再也不敢冒头。
而刘通判前脚走人,后脚秦山芙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站上了宽阔的台面。
此番她不是一个人,除了韩昼,身后还有一群头戴白巾,怀抱牌位的男女老少,都在下面站着。牌位上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受了害寻短见的女子。随她一并到公堂之上的,则是苏绣娘和苏绣娘的准女婿。
其实早先秦山芙也犹豫过,此番她是否作为受害人出面,自己替自己去公堂之上讨个公道。然而每每人说及自己的遭遇,难免会被人质疑真实性,少不得被人诟病她的说辞是添油加醋,反倒让人信不真切。于是,秦山芙一早便请托郑大娘请了苏绣娘,自己作为苏绣娘的讼师,以苏绣娘女儿芸儿姑娘的遭遇为引子,落实洋人的罪行。
苏绣娘那日一听有人要给芸儿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