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杭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
“贺先生,您来了。”疗养院的护士早就在门口等待,见贺天杭和乔伊来了,带着他们前往疗养院顶楼。
电梯徐徐往上,平稳的速度让人产生缓慢的错觉,只有凭借不断变化的数字,才能确认轿厢此时正在上行。
乔伊站在贺天杭身边,能感受到电梯内逐渐压抑的气氛。越是往上靠近那个地方,一股带着死气的氛围越是浓厚。
叮——
电梯门开了,贺天杭大步走出去,随行的护士各自矮小,几乎跟不上对方的步伐。
而在一扇白色木门之后,原本宽敞的病房内站着医生以及几名护士,显得房间内混乱而拥挤。贺夫人就躺在房间正中的病床上,常年的卧床导致肌rou萎缩,更显得她身形瘦小。
医生几次摇头,在病床边来回走动。
乔伊和贺天杭都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等候。
屋内只有医生和护士低声交流的声音,乔伊站在贺天杭身边,整个空间里带着一种白噪音里的“安静”。
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旁观者就算站在画面中,也只能安静的作为一个局外者。
透过床边的玻璃窗,能看见疗养院在顶楼修建的人工荷花池。那池水依旧,人工种植的荷花却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腐烂枯朽的荷叶几乎都被工作人员清理了,只剩一个个放在池底的坛子,里面装着厚重的黑泥。
萧瑟与寂寥扑面而来,隔着窗户,站在充满暖气的房间,还会让人产生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乔伊轻轻摸了摸左手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在指根转动。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她并不是一个旁观者。当她戴上这枚戒指,她早已融入贺天杭的生活。如果这是一场电影,贺天杭站在荧幕正中,那她随时可以上前一步,去握住他的左手。
她需要上前一步。
等贺夫人的情况稳定下来,房间内的医生护士陆续离开了。临走前,医生拍了拍贺天杭的肩膀,眼中带着遗憾。
情况的稳定只是暂时的,贺夫人缠-绵病榻这么多年,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能做的,只是安静地陪她走过最后一段时间。
贺天杭站在病床边,沉默地看着病床上那人。房间的布置几十年如一日,依旧是贺夫人最喜欢的风格。
浅色的窗帘,浅色的家具,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杯子,旁边有一张花瓣形状的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以往贺天杭来看望母亲,总会坐在床边,为母亲泡上一壶茶。即便永远不会有另一个人品尝这壶茶的味道。
他期望睡梦中的那个人能闻到一份茶的香味,这样就算她沉睡在黑暗中,也能知道在现实的世界,还有人陪伴在她身边。
现在,这份牵挂终于要走向终结。
贺天杭回过头,想去拿那套茶具,却忽然注意到茶壶里的凉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热茶。
这时,他手边一热。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递到了他手边。
乔伊抬头望着她,眼神里有忧虑和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包容。
手中的温热忽然就顺着这眼神,一股脑钻进心里。
他眼中的郁色瞬间消失了。
贺天杭没有去接那杯水,而是一把握住了乔伊的手。他能感受到手中一股温和又坚韧的力量在传递。
她的喜爱更像潺潺流水,没有江河那般激烈,却悠扬婉转,带着柔和的生机,那样延绵不断的长久陪伴。
“我留下来,陪着你吧。”乔伊低声道。
她知道失去母亲的感受,也知道贺天杭此时最需要的,或许只是听到爱人的声音。
贺天杭放下茶杯,沉默地看着乔伊,眼中带着如大海的深情。
这病房内沉闷依旧,那积郁的死气却在淡淡消散。
还是这样的场景,勾起了他早已扔掉的记忆。他记起来,在很多年前,他曾有一次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经历。
他站在病床边,一个人立着,像一根孤零零的柱子。
而病床上,躺着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他的父亲带着最后一口气,像是预言,像是诅咒。
他说,贺天杭终究也会和他一样,人生一路形单影只,最终孤独地走向结局。
很长一段时间,贺天杭对这段诅咒并不放在心上,他甚至不认为这是一种诅咒,而是那个人在描述一段终将会发生的事实。
而直到现在,他面前就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人,用她温和的眼神告诉他。
那些话不过是无稽之谈。
在这一刻,长久萦绕在心里的那段诅咒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一次,和多年前的那一晚不一样了。
那个从童年起,就温温柔柔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女孩子,现在正站在他面前,用属于她的坚韧,将她的力量传递给他。
她会安静又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