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白宣一直关注着战况,头也不回地让陈通割断悬吊着楚王的身子 。
“把他扔下去。”
困兽犹斗,何况是人。
楚王被吊了一个半天,本是昏昏沉沉的,但绳子断裂,千钧一发的一刻,他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竟徒手攀住了一块突起的墙砖,死咬着牙荡在墙上,双脚找不到着力点,乱蹬乱踹,力气渐渐耗竭,另一只手早已断了,派不上丁点用场。
他如一尾干枯河床上张大嘴巴祈怜的鱼,浑身鳞片被怪石刮得露出猩红鱼rou,血rou模糊一看就命不久矣,可他还不想死,于是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地喊“救命”。
薛浪好整以暇地观望,其实楚王不一定摔得死的,底下是他的将军费力为他铺了半天的沙袋,这不就开花结果了吗?他笑了笑,再不看下去,携燕离翩然而去。
那头白宣已将决心升到最大,暗道无论贼子如何巧言善辩、诡计Yin谋,他也置若未闻,必然争出个他死我活的局面来。
然而他把头塞沙袋里也料不到薛浪会有此番动作,一时分了心,赶去抢救楚王之时晚了一会儿,楚国的亡国之君就那样众目睽睽之下如一条死鱼一样落了下来,在半城高的沙袋上弹了两下,眼睛一瞪,昏了过去。
攻城一事一再被搁置,可总不能不管楚王,白宣揣着满腔的憋闷愤恨将楚王扛了回去,祈祷他最好死在这颠簸的一小段路上。
他本可以继续攻城,但他始终觉得楚王坠落的这一幕已经令大半将士心生退却,毕竟他们是回来营救王上的,若王上死了,士气就会大减,众人就会离心,而薛浪又是个最不容易对付的家伙,他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禁锢在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心境中。
有些时候,他把楚王看做了整个国家的象征,把那个脑满肠肥的人看成了他的大好儿郎的Jing神支柱了,尽管他心知肚明这再愚蠢不过了。
而且他太不自信了,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兵太不自信了,深受他教化的人,或许对于楚王同他有一样的看法,或许只要他开诚布公地谈出来,十万将士都会随他冲锋,把楚王抛诸脑后。
城墙之上,艳红军旗招展,对楚军而言是莫大的讽刺,陈通时不时会觉得薛浪此招过于张扬冒险,万一他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扛着大木桩子不管不顾地来撞城门呢?
且论将才,那绳子将断未断之前,他的额头上就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几次想质疑薛浪,然而几次却步,绳子一断,他心里也叹了一句——“乌乎!”
没了这个最大的筹码,白宣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攻进来的!他如斯想,于是在看见敌人又一次大举退兵时惊出满腹的疑惑。
“这白宣从来不是懦弱之辈,怎么今次一退再退了?总不可能真是王爷煞□□声太响,连他也唬住了?”他这么想,也这么喊出了声,而且声音还不小,言罢,他后颈一阵凉意,直刺头皮,刺得他汗毛炸裂,像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不敢回头,想也知道王爷的相好正凌迟着他的头盖骨,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王爷还会怜惜他们这些跟了多年的老将,可那位是真正的神魔不认,心念动,见之即杀。
似乎只过了几个呼吸,又好像过了三生又四世,那道吃人的眼神才隐了,遍寻不得,他得以大口喘息,形状就和楚王坠落时一致,令人忍俊不禁。
王林在一边看了好久,等燕离走远了,才敢出来安慰他说:“没事吧,副将?你就不能管管你的碎嘴子吗?”
陈通缓缓地把手放下来,还是不敢往回看,只生无可恋地问:“你帮我看看,我的脑浆是不是都被剜出来了?”
王林说:“是这样的,某已为君寻了一方好风水地,安心去吧。”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掌着陈通的肩膀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陈通垮着脸:“谢谢啊,我感动。”
默默为自己点了几支蜡过后,陈通用事实证明他确实依旧是管不住那张说三道四的嘴:“王兄,这白宣为何突然决定退兵了啊?”
王林朝城墙根下努了努嘴,说:“问我没有用,你得去问王爷。”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陈通挺起胸,胸中盛满无限的勇气,转头就走,“且把酒温上,某去去便回!”
王林乐不可支,笑到喘气都喘不匀,大嘴一张就毫不留情地损他:“别人是温酒斩华雄,你是丧酒恐隔夜!”
陈通闷闷不乐的情绪莫名其妙一扫而空,也跟着笑了起来,最后小将上来看见的,就是威风八面的陈副将和一个黑衣男人几乎想把地磨平似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活像被点了笑xue。
此处的欢声笑语与楚军营帐中沉闷压抑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楚王因为一场噩梦而惊醒,眼前站着“一副死人像”的白宣,他顿时来了火,撑起身子扬手就打。
可由于手太短了,他只够得到白宣的腰腹部,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通过打骂来发泄恐惧。
“蠢奴才!这么晚才来,是盼着孤死吗?!吊眉梢眼的狗东西,孤白养你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