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总之是不想待在那里,感受苏子叶对他不知是可惜还是怜悯的目光。
将身上单薄的高领毛衣往上拽了拽,顾其羽快步往门口走去,好在车就在马路对面,也不算远。
“顾先生,你的衣服。”顾其羽刚迈进车内一只脚,便被一个笑yinyin的声音拦住,回头一看,苏子叶站在他两步远的地方。
顾其羽不知道苏子叶怎么这么快就追了出来,而且已经换好了衣服。
此时的苏子叶已经脱了白大褂,穿着一件长至膝盖的白色羽绒服,敞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格西装,右手臂弯里搭着顾其羽落在他那里的黑色羽绒服。
顾其羽接过医生手里的羽绒服,“谢谢苏医生。”
苏子叶将左手的文件袋递给顾其羽,“你跑的倒是快,药还没拿就想走?”
顾其羽接过文件袋,扔到了后座上,略尴尬,但语气依旧温温柔柔:“怎么,现在医院还做绑匪的活了?不拿药不能走?”
“医院不做绑匪的活,但是老头子做。你要是药都没拿就跑了,他见了我怕是要将我绑了才是。”苏子叶拿过顾其羽的羽绒服,因为顾其羽站在车前,苏子叶只得从前面揽着顾其羽的肩将羽绒服披在顾其羽身上,“而且你发高烧了,再不济退烧药还是要拿的,年关发烧感冒的,家里人要担心。”
家里人吗?顾其羽想,他的家里人就剩一个程明潇了。
程明潇会担心他吗?怕是两年前就不会了。
到底还是去拿了药,在苏医生的坚持下。
顾其羽想,像苏子叶这样押着病人拿药的医生,现在怕是也少见了吧,毕竟医患关系如此紧张,闹不好病患还以为医生是为了自己盈利呢。
苏子叶却是不管顾其羽如何想,拿着笔坐在驾驶座上,将每一种药的用法用量写在药盒上。
顾其羽拿过苏子叶写过的一个盒子,上面的字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医生写的龙飞凤舞,虽只有“一日三次,一次四片”八个字,却字迹清晰,颇有风韵。
“有没有水杯?”苏子叶手里拿着药瓶盖,上面放着两粒白色的药丸。
顾其羽摇了摇头,捏起药丸直接就干吞了下去。
药丸划过嗓子,留下一连串的苦味,顾其羽咽了口唾沫,苦味更甚。
苏子叶没反应过来,拿瓶盖的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半晌笑的无奈:“这……倒是第一次见吃个药都这么豪气的病人。”
顾其羽也笑:“我也是第一次见押着病人买药不说,最后还要将病人送回家的医生。”
“我也不是特意送你回家,我今天没开车,算是蹭你的车吧。”
“苏医生怎么知道我住哪里,万一顺路顺的有点远怎么办?”
“不远,你病历本上有地址,我们住一个小区,巧吧?”苏子叶接过瓶盖,将药瓶盖严实。
“真巧。”顾其羽看着苏子叶将药瓶放到药袋里。那一包药,真是多,不知道回去之后放到哪个角落比较合适,不过也不必费心藏吧,毕竟那个家大多数时间就他一个人。
“累了你就先睡会,放心,我开车技术好的很。”
顾其羽本以为苏子叶只是说说,毕竟青岛的路,上上下下起伏太大,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开车平稳。上一次他坐车犯困,刘助理开车开的那样小心,他还是在下坡路段磕到了头。
不过,显然苏子叶不是吹牛,他开车是真的很稳,稳的顾其羽最后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遇到程明潇的那棵老梧桐树,树上开满了淡紫色的梧桐花,阳光斑斑驳驳的从梧桐花的缝隙中落下来,洒在了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量挺拔,目若朗星,手里拿着一朵梧桐花,对着他疏疏朗朗的笑,满眼都是细碎的光。
顾其羽抱着一摞画稿,刚从画室出来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二十三岁的程明潇,那样明媚干净的笑容,真是比现在每次见他露出来的不耐烦好看太多了。
顾其羽抱着画稿一脸幸福的向树下的程明潇走去,眼看就要走到他面前了,却从他旁边跑过去了一个男孩子,男孩子活力十足,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漂亮Jing致的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那男孩子跑到程明潇的面前一把环住了程明潇的腰,仰起头,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程明潇听得很是高兴,听到最后还亲了亲男孩的额头。
渐渐的,程明潇的样子变了。
原来的白衬衫变成了西装革履,原本瘦削的脸变得愈加线条分明,已然是如今三十二岁的程明潇。他搂着男孩慢慢转向顾其羽,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脸上竟是掩不住的刻薄寡义。顾其羽看着那样的的一张脸,熟悉又陌生,心脏不由的阵阵抽痛。
他睁大眼睛想看清程明潇怀里的男孩子,却是越想看越看不清,越看不清他越心急,最后竟然生生的痛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