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极度静寂的黑暗里,一滴一滴水声如同听器里产生的幻觉。
林银睁开了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并无变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底的黑。他捏紧了手指,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不敢大声求救,只轻轻动弹了一下。而这轻微的动作却像是森林里扇动羽翼的蝴蝶,引起了山呼海啸的飓风。随着他的动弹,他的身旁响起了类似于树叶的摩挲声,由近而远地传播开来,像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窸窸窣窣声里,渐渐响起了某种密集、尖锐、陌生的啸声,林银惊恐地辨别出,那是……雄虫的鸣叫。
那些尖啸显然来自数量极大的雄虫,音色各异,音调极高,带着催命般的急迫。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雄虫……?他难道是掉进虫族的巢xue里了吗?
林银死死咬着下唇,感觉脊背一阵阵发寒。他慢半拍地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十分奇怪——他大半个身子陷在一团shi润滑腻的软rou里,整个人悬空地倒挂着,只有口鼻能接触到空气。粘腻的黏ye不断从软rou里挤出来,shi答答地沾到他身上。他意识到,刚刚的水声也许就来自这些正在滑落的怪异黏ye。
他不敢再动,但尖啸声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大,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要出来了……!”
“感谢伟大的生育母树阿傩倻!”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啊!”
林银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耳膜快被活活震碎了,他想把手从软rou里抽出来堵住耳朵,但整个身子骤然一滑,从软rou的囊鞘里滑脱出来,砸在了一个软软弹弹的东西上。他这才发现,他原先陷在软rou里的部分覆盖着一层shi粘的薄膜,在空气里开始渐渐变硬。
这是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从薄膜里爬出来,就在这时,身边陆续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重物砸落到了地上。软软的地面反复弹来弹去,他被颠了几下,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死活爬不出裹在身上的软膜。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无声地拽住了他,硬生生把他从软膜里拉了出去。
那只手摸上去又冷又滑,指间还覆盖着蹼一样的东西,完全不是人类的手掌。他下意识地蜷起自己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也同它一样,惊得浑身僵硬。
那双手的主人慢慢贴了过来,轻声说:“你觉得这是什么地方?”
……是陈溶的声音。
林银一声不响。他还处于刚刚发现自己好像不是人了的震惊之中。而陈溶见他不说话,便拉着他的手,在黑暗里一寸一寸摸过去。
软shi的地面上有着一具具蜷缩起的身体,皮肤上无一不包覆着开始硬化的薄膜,像子宫里的胎儿。它们在壳子里微微挣动,想从里面爬出来。察觉到同类的触碰后,它们的动作逐渐安定下去,像是被安抚了一样。
“我不知道。”
“是虫族的母巢,或者说,是之前的母巢。我们掉进了时空夹缝。”
“母巢……?”
“对。我们都是一棵母树上的雌虫呀。又又又回到这里,真是烦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
陈溶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又闭了回去,看上去懒得跟他慢慢解释。林银抿了抿唇,也沉默下去。他们在黑暗里等待着。
“扑通!扑通!”
重物落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是母树新诞生的雌虫正被树体分娩出来,掉落到他们所在的软台上。
“……这是虫族二百年一次的分娩日。母树每次会产生一百多只纯血雌虫,分娩完毕后,纯血雌虫会被各族分走,成为它们的虫后。”陈溶突然说。
这对于帝国来说是全然陌生的知识。林银干涩地说:“我以为雌虫都能娩下后代。”
“普通雌虫的基因不行,娩下的雄虫不具备生育能力。只有虫后才能生下健康的后代。”
“那、那我们……马上就要被这些虫族分走了?”
陈溶猝然笑了一下:“一般而言,是这样的。”
母树终于分娩完毕,所有的纯血雌虫都被生了出来。母树像耗尽了能量一样,发出了巨大的断裂声响,大片类似于树枝的东西断裂下去,化成了哺育下一代纯血雌虫的能量。再下一次诞生,就要等到二百年后,这一代的雌虫死绝为止了。
随着母树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分娩,光线渐渐亮了起来。林银这才发现,整个巢xue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雄虫,以一种癫狂般的狂热注视着那个母树下的软台。其数量之大,足足是毕业晚宴上的数百倍,无一不瞪着它们诡异的复眼,直直地看过来。
陈溶贴着他轻声说:“你看,他们都很喜欢你哦。”
“……呃,这福气还是你要吧。”
“那我却之不恭了。”陈溶说道。
他赤裸着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林银搞不清他要干什么,却看他双腿发力,骤然从高台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