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衡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那天,尽管因楼醉仙的意料之外的天资而很是兴奋,白芨还是早早睡下了。毕竟,她是真的颇有几分疲惫。
喻红叶与陆清衡一起,帮她把书抄到很晚。
楼醉仙则在一旁, 不顾身体还虚着, 用小树枝一直划拉到半夜。最终还是陆清衡强硬地按着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甚至拿一旁已经睡熟了的白芨压他,才让他终于乖乖闭眼,安静地睡了下去。
谁能想到,两人的帮助, 并没有让白芨的辛苦减轻半分。
才第二日, 白芨又又从书铺拿来了两支笔, 继续了高强度的工作。
“老板说, 我们抄得又快又好,说是要把事情都留给我们做呢。”她倒还挺得意。
“——还有,一觉醒来捡多了很多,你们昨日一定是熬夜了吧?不许再这样了!”还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
“……我们的目的……”喻红叶无奈……
“……算了。”陆清衡叹气。
他们明明是想让她的辛苦少一点的……这个目的显然并没有达成。
这一回,白芨声称“昨日已经休息得很好了”,一直将书抄到了很晚。
喻红叶与陆清衡当然也会陪着她,却被强硬地赶回去睡觉。
在这种时候,这二人哪里会乖乖听她的,当然是坚持“你不睡我们就不会睡”,终于将白芨逼上了床。
然后,就是后半夜的事。
在离起床去餐馆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白芨又悄悄地爬了起来,靠着城隍庙的角落,用身体遮着,点燃了油灯。
喻红叶与陆清衡都自幼习武,楼醉仙的听力又异于常人。这三人是何等得敏锐。白芨甫一起身,三人就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喻红叶下意识起身想拦,就被陆清衡按了下去。
楼醉仙也想张口去劝,也被陆清衡用眼神示意,堪堪阻止了下来。
尽管有人关心则乱,但这三个人都称得上是头脑灵活。不过被拦住冷静了一下的工夫,就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要阻止白芨是非常容易的。只要他们三个中有一个听得声音起来,陪她一起抄书,说些“她不停他们就不停”的话,就必然能够让白芨放下笔来。因为白芨在意他们的身体。
但这样的威胁,能解决本质上的问题吗?
他们本质上的问题,是缺钱。
只要问题的根源没有消失,即使用什么心机去改变阿姐的行为,她心中的忧虑也不会消失。哪怕费尽心思强迫她去休息,她就真的能够安然休息了吗?
她的压力只会转移到其他地方。若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努力,她就只会找到其他不被他们知道的方式而已。
若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一切都是徒劳的。
黑暗中,三人互相交换着视线,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映着的荧荧油灯光。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了。
楼醉仙缩进被子,差点没把拳头攒出血来。他当然知道,阿姐的辛苦,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喻红叶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用力瞪了一眼楼醉仙,却到底什么都没多说。
陆清衡望着那抹油灯光,悄无声息地叹出一口气来。
三人与油灯一起醒着,睁眼到了天明。
那之后,楼醉仙的病就忽然好得快了许多。
只要用珍贵的药材好生将养,他的病本就能好。只是……不应该有这么快。
不过几日的工夫,他就拾起了力气,能从被子里出来了。
白芨心生疑虑,特意叫了秦柔来看。秦柔便将女儿托给丈夫,专程去看了看。
“这……确实比别人要快上许多。这孩子的身体,是真的很不错。”秦柔啧啧称奇。
“——但是,”她话锋一转,“确实倒也没有这么快。你身上还难受着的吧,赶快回去躺着。”
“……我就知道!”白芨一把把楼醉仙摁进了被子里,“怎么能对阿姐说谎!”
“我……真的好多了。”楼醉仙小声,“不难受了。”
“最多是‘不那么难受’了。”秦柔在旁边纠正,“生病的事,怎么能骗你姐姐。”
“还说假话。再这样,阿姐可真的要生气了。”白芨硬着声音,和秦柔一唱一和。
楼醉仙就不敢乱说话了。
送走了秦柔,白芨冷着脸,拍了两下楼醉仙的屁股,警告他不许拿自己的病开玩笑。
这可吓坏了最怕阿姐生气的楼醉仙。看着白芨的神色,这孩子顿时手足无措,慌里慌张,眼睛都快掉出水来了。
……真是欠了他的了。
白芨不得已,又把孩子抱进怀里,好好安抚了一番。
白芨猜得出他为什么要骗他。
实际上,她也知道,忧心她的又何止楼醉仙。
这几天,喻红叶和陆清衡几乎都没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