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 是杀死害人的人贩子。这个目的其实并不难达成,只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直接下手就可以了。他不是第一次杀人, 大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对于应死之人, 他从未手软过。
达成这个目的需要的步骤很短, 其中怎么都不会包括“和人贩子进行交流”这一环节。他只要视她于无物,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杀死她就足够了。
“交流”, 是需要建立关系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可是他却在与她产生交流。
他说她怕是蓄意纵火,是责问, 本质上却也是交流的一种。然而,人只有想要了解另一个人的时候, 才会主动产生交流。可他并不需要了解她,为何……
陆清衡向来理性,极懂得自己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如今,他却有些不明白。
虽然问题很小,但他确实多少有些……失控。
陆清衡稳了稳心神, 决定将自己拉回正轨。他比谁都知道那罪人做过什么, 他亲手药傻了那罪人,也绝不可能错认。他根本不需要与对方起任何冲突, 他只需要让她此后,再也无法作恶就足够了。
食物的香气飘散了过来。
“那个……”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试图呼唤他,“来吃饭啦!”好像他从未对她横眉冷对过。
他抬头看过去, 就见那人贩子对他挥手, 像是在照顾谁家的小孩:“快。晚些饭要凉了。”
“你倒反客为主。”喻红叶刺她, “搞得像饭是你做的似的。”
“我做的就是她做的。”楼醉仙闷不吭声地忽然开口。
“我也洗菜洗米了呀。”白芨理直气壮。
“不必了。”陆清衡拒绝, 自己着手煮了些东西。
纵使共食,也难保那女子没什么只令自己不中毒的手段。吃经过她手的东西毕竟危险,他没有冒这种风险的必要。
白芨也不在意,随他去了。
“说来,爷给他起了个名字,要不要也给你起个?”喻红叶吃着饭,道。他曾被教导得教养极好,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在吃饭时并不多话。如今,他却像是不和白芨说几句话就难受似的,早把该有的规矩抛到了脑后。
“嗯……确实,没个名字不太方便。”白芨托腮,想了想,“那我就叫任范吧。”
“……”喻红叶看着她。
连陆清衡都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谐音……”喻红叶迟疑。
“嗯。”白芨爽快道,“因为我除了‘人贩子’,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身份。”
“……你倒是心大。”
磊磊落落,坦坦荡荡,不避不讳,甚至拿来玩笑,没有半丝心虚。
好像她真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贩子。
陆清衡隔着锅中冒着的热气,看了一眼她与人开心玩笑的脸。
白芨是真的很开心。
有记忆以来,第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弟弟亲手做的,味道很好。和大家一起吃,像是有了一个“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住的地方可实在称不上是好。毕竟只是一个废弃的城隍庙,多少有些漏风,还有扫不尽浮尘。
虽然能有片瓦遮蔽,她已经心存感激了。但她当然不会满足于此。她会努力。等到开春,她说不定会攒出一些钱来,租个正经的小房子搬进去。
再到以后,她说不定还能租上一个小院子,大家一起生活。
只是一餐一饭罢了,她却忽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吃罢了饭,白芨主动收了碗,打算去洗。楼醉仙不出意料,抢在她的前面,收了比她更多的份,一股不愿让她做事的劲头。
不知不觉的,他好像主动了许多,有了主动想做的事,不像之前那样,只想贴在她的身边。
……虽然他主动想做的事,也全都是照顾她就是了。
白芨顺手提了桶。喻红叶见了,站起身来,极自然地将桶拿了过去,好像打水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的事。
……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喻红叶就后悔了。
“为什么,”喻红叶双手抱胸,恨恨地看着面前的状况,“爷要给这小屁孩打洗澡水。”
“你俩不是一样大吗?”白芨回道。她正沾着温热的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认真地给楼醉仙搓洗着身体。
“我俩……你的重点怎么总这么奇怪。”
“好啦好啦,你喜欢的话,一会儿你也可以拿来洗澡呀。”白芨哄他。
说得好像一会儿还会有水剩下似的。
说得好像这水不是他打的似的。
喻红叶恨恨地坐了下来。
偏心……
明明都是同一天认识的,明明都是素不相识的小孩,怎么那小屁孩就像她的嫡系似的?
而他永远都是庶孽。
喻红叶的呼吸轻微地滞缓了一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