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抱着他睡下了。她的身上暖融融的,从头到脚地暖和着他。
“……我会听话。”他不由自主地,又向她承诺了一次。
他一定会很乖。就算挨打,他也不会哭。他会很听话,在买他的人面前表现得很乖,让她能要价高一点,努力给她赚更多钱。
所以……所以……
他的心里忽然变得酸涩。又暖和,又酸涩。
他抱着他虚假的温暖,如饮鸩止渴一般,不住地向下沉沦。
正因如此,后来……
他拼了命地保护她。
他说“我知道”,他说“我给她卖”,他拉住她的衣襟,选择和她一起走。
“莫非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见到他举止如此异常,行凶的那个孩子皱起眉头,对他说道。
他当然什么都记得。
正是因为什么都记得,他才会这样做。
*
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们聊起了那年的初次聚首。陆清衡揉着太阳xue,道:“所以……其实那时,你也觉得阿姐是坏人。如是还义无反顾地选了阿姐,只是因为阿姐更温柔?早说呀……摸头喂饭我也能做,怎么莫名其妙就输了。”
“……赢这个有意义吗?”喻红叶扶额。
“……说得也是。”陆清衡点头。
“何况,谁能敌得过阿姐的温柔啊。”喻红叶呷了一口酒,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不管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屈从于那份温柔根本就是本能啊。她就是温温柔柔地让我去死,我也就去了。”
刺心钩微微愣了一会儿。时光穿梭了许多年,他竟仍能回忆起那日那时那份铺天盖地的温暖,仿佛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点了下头。
*
白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其实已经临近日出了。
“——既然你们实在无法信任我,”于是,她说道,“我们就先行离开吧。”反正天也快亮了,她有一整日的工夫去找其他的住处。永宁本不贫瘠,她又是个有手有脚又肯做事的成年人,总归不会连片遮盖头顶的瓦片都找不到。
说完,她将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孩子一刻比一刻让她感到怜惜,怎么亲近都亲近不够。就算是为了他,她也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你要把他带去哪里。”行凶的孩子顿时阻止道。
“当然是找其他的落脚处。”白芨道。
“你若要走,必须将他留下。”行凶的孩子道。
“可是他想和我走。”白芨道,“难不成,我也可以留下?”
“……可以。”行凶的孩子迟疑了不过片刻,竟就忽然意外爽快得答应了。
比起让她把小孩带走卖掉,倒不如把她放在身边监视。这行凶的孩子行事向来果断,飞快地作出了决断。
白芨感到有些意外。但这个结果并不赖。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地方住,有现成的地方待着总归是好的。
“那……没什么事了的话,我们就再睡会了。”白芨道。天还未明,本就没到应该醒来的时候。
见没人有什么异议,白芨就又抱着怀里的孩子,躺到了稻草堆上。
啊……难得在这么难睡的稻草上睡着呢,居然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把人叫起来了。白芨不满地叹了口气,顺手尽量把怀里的孩子往自己身上扣,试图让他被稻草硌得轻一点。
那孩子抓着她的衣襟,仰头看着她,又低了低视线,盯着她的脖子。
“怎么了?”白芨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捏出印儿了吗?”多半是那行凶的孩子给她掐出了印子。那孩子力气很大,她疑心自己真的差一点被掐死。
她被人怀疑着,甚至憎恨着。
可与此同时,在她的怀中,又有一个孩子会关心她。
在这个陌生的,没有一处让她感到熟悉的世界里,在她的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的如今,有个孩子正躺在她的怀里。他会在意她,会关心她,愿意和她走,会像这样陪着她。
白芨无意识地摸着怀里孩子的头发,忽然意识到,其实……与其说是这孩子在依赖她,被她照顾,不如说,是她在依赖这个孩子吧。
“没事,不疼。”见对方仍盯着她的脖子,白芨笑了笑,低下头,蹭了蹭对方的小脑袋,“一会儿就好了。”
“——好了,快睡吧。你得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以后才能长得高高的。”
那孩子看着她,听话地与她一起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行凶的孩子看着他们。见他们睡了,他想了想,挥挥手,示意喻红叶与他一起出去。
才挪动了半步,不过是一点极细微的脚步声,他就见到,在人贩子的怀中,那不知名的小孩忽然睁开了眼,牢牢地盯着他。
……好敏锐的听力。分明未曾学过武艺,竟敏锐得犹如习武之人一般。
只是,这小孩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