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一挪。
丛轩把这些都看在眼底,却只是挑了挑眉。他有什么办法?他叹息一声,这种时候也只能搬出周海洋来救驾:“你哥哥怕你一个人冷清,顺便为了惩罚我这个无良老板,就遣我过来陪陪你。”丛轩很顺溜的说完,在苏晓面前他是编了不少谎的,所谓熟能生巧。更何况现在他说的话,一半还是真的。他也不是不知道陈莉莎对苏晓说过什么,只是与其说出真相,还不如让苏晓这么误会。
至少,误会可以解开,真相怎么也无法抹杀吧?
丛轩走近几步,却还在不令人压迫的距离:“他留了两张票给我们。越剧《追鱼》?”
苏晓虽然还是疑虑,却是轻松不少。自己和周哥哥被养在nainai家时,平时除了上树掏蛋下水捞鱼攒点钱去游戏厅,大概最喜欢的是去看村里的戏班子依依呀呀的坐念唱打了。现在古老戏曲又发新芽,大大方方的走进省城剧院里开门迎客,两个人是早商量好了要去的。苏晓却忽略了一点:周海洋的票是怎么转到丛轩的手上?
或许她潜意识里便想回避,只为一晌偷欢。
苏晓攥紧十指,最后一次了。以后便各归各位,他去寻他的旧梦,她去面对她平淡偶有不如意的人生。
大约也算完满。
剧场的灯暗了下来,戏子水袖一舞,唱到:
“碧波潭碧波荡漾,桂花黄疏影横窗,空对此一轮明月,怎乃我百转愁肠。唉!想我张珍呵……”
《追鱼》是越剧的经典剧目,苏晓也不知看过多少遍。原以为只是落魄书生得了鲤鱼Jing的眷顾,一个水府凄凉,一个寂寞书房,一个未成龙凡心尚在,一个仍白衣不得入堂。痴情鲤鱼桃李丰神容颜美,却是借着她人模样。幸而最终得了菩萨成全,鲤鱼落了凡尘两人终成双。但今天看来,却是有些不一样。她甚至开始去揣测鲤鱼Jing的心情,当一个人在你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而舞台中央的人自然是无法理会兀自苏晓的落寞。他们演的是读之令人口齿生香的唱本,一双水袖最是多情也无情。
书生只管继续唱到:“怨牡丹,抛恩情,无端变心。”
而鲤鱼Jing在台上舒缓的挥着袖子,眼波流转,已然是情深,但柳眉微聚,说不得说,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他那知,俩牡丹,一假一真。”
这句唱词,与之前几句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软糯的声音,些微带着些怨带着些恼,也许是预期了最终的美满,鲤鱼Jing脸上却不见多少黯然。但苏晓却心有戚戚,不自觉的偏头看了看丛轩。戏院里的黑暗为苏晓提供了荫蔽,丛轩丝毫没有感觉到苏晓的注视。他只是微抿着唇看向台上,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苏晓心里默默念,他那知,俩牡丹,一假一真。苦涩一点一点的漫上嘴角,她的手无意识的一下一下的划过冰冷的布料。她以为她可以潇洒的放手,但心里的酸涩感是怎么也挥不开。她感觉周围的一切离自己远了。只有鲤鱼Jing的唱腔挥之不去:
他那知,俩牡丹,一假一真。
看样子自己如何都不得好过。
苏晓恍惚中被丛轩转了一个身。对面的人眸色深深,丛轩有点心疼也微微雀跃。他原来正看得入神,倒也不是多有兴趣,只是想更多的参与到苏晓的生活。只是冰冷的泪水一滴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扰了他的观看。一开始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但转过头来,苏晓已经是泪流满面。
原来他认识的苏晓,是喜欢大声哭到鼻子塞住,双眼通红,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的。在他离开的几年里,她却学会了这样无声的哭泣。变了的,也不单只是他。
也罢,他越变越好,她越来越糟,总能够相交在一点。不然他可没有信心站在苏晓身边,一副宇宙无敌的样子的苏晓身边。
而苏晓也一样并不知道有人将目光胶着在了自己的脸上。她只是紧紧的盯着舞台,不声不响的流泪。好像哭泣不需要力气不需要言语,自然而然,浑然天成。而远处的光影正映在她的脸上,眼睛和泪水划过处,才能被擦亮的。
从不轻易该主义的丛轩想,误会也总不好是误会。误会长了,便是事实。何况,苏晓还会平白多些眼泪。除了原来想的,他想自己该有第三种选择的。这样想着他轻松起来,也不管会不会逾越,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苏晓的眼角,轻轻擦拭。眼泪蓄在手尖上,轻柔的像个吻。
苏晓自然又是一愣。丛轩抿抿嘴角,控制自己不笑出来。苏晓发愣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只小动物,眼睛是大大的滴溜溜的圆,嘴巴微张,总是一副这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情况的样子。
而小动物苏晓却是过了很久才有反应。怎么回事?苏晓的脑袋慢悠悠的转着,直到看见丛轩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才微微的有些恼。苏晓后知后觉的摸摸脸,竟然是一片shi滑,不会是哭出来了吧?有了这样的认知,苏晓一张早已皮实的老脸登时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红了起来,滚烫的感觉一直烧到耳根上:这么憋着声音哭出来的行为真是够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