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冉道:“老哥的汉话说得不错,来洛京有一阵子了吧?”
那店主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只顾着与军爷说话了……草民托古尔,珀罗人,今年四十有三,在大燕行商将近十年,是一个月前来的洛京。这间店铺本来是草民堂叔的家产,半年前他回珀罗时生了病,于是将铺子托付给了草民。”
霍冉点点头:“近几日可有去过胡来坊附近?”
托古尔当即道:“那里住的都是番邦的贵人,草民不敢到那里去。”
“我看老哥是稳妥人,此事定是与你无关,”霍冉在柜台上的一个雕花香炉上点了点,“老哥说在大燕行了十年商,这些年都去了不少地方吧?”
“我去过许多地方,”托古尔掰开手指,侃侃道,“东南六郡,华北三府,还有棠关以西的凉、盛、菡三州,草民都去过。”
霍冉兴致勃勃:“一早便听闻菡州的茶是天底下的独一家,尤其是桉岭脚下的三月茶,晒干了磨成粉,沾水即溶,茶汤浅碧,茶沫粉白,晨起饮上一口,直到夜里沾了枕头唇齿间都尚有余香。上次我为了哄贱内高兴,托友人带回了六两菡茶,足足花了四十两白银,现在想起心都在滴血。”
托古尔面露纠结,想了想还是道:“草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军爷,草民从来买卖的菡茶茶汤都是深碧色,还从未见过浅碧的菡茶。并且草民在当地买一两茶粉需要白银二十两,您的友人买到的恐怕是假的菡茶……”
霍冉眉梢一跳:“我那花了四十两银子买到的稀罕物居然是个假货!”
托古尔连忙道:“军爷消火,下回草民再去菡州,按照当地的价格给您捎带一些回来,一定能哄得您的夫人眉开眼笑!”
霍冉的嘴角翘了起来:“老哥热心肠,我就等着这话呢。”
托古尔:“……”
(十一)
醉梦楼三楼雅间,符宣靠在窗边,盯着远处刚落成的观火楼出神。
这观火楼共有八座,是圣上为了上元夜九龙纳祥特地营建。观火楼高近五丈,形似瞭台,旨在指挥绕坊巡游的队伍行进。这楼身设计得Jing巧纤细,仅能容下三五人,耗资颇大,只在上元夜派上用场,用完即拆。
天色已暗,观火楼上顺着木梯攀上顶的红灯笼被轮值的小兵渐次点亮,在晚风中一摇一晃。星星点点的红光在瓦檐上漫开,染红了ru白的雪,墨黑的夜。
都京卫整齐划一地在街间巡视,罗捷的目光鹰隼般扫过所有的Yin暗之处,转过身,又跟着队伍走向了下一条街。
半晌过后,随着雅间外两声敲门声响起,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短褐的男人出现在了雅间内。
符宣抬手斟了一杯茶:“等你好久了。”
斗笠人走过去,平复片刻,道:“王爷,那霍冉盯上了四户人,都是珀罗商人,按照他的指示,赵谭已经派人盯上了。”
符宣颔首:“那赤色狼符跑不出这些人手里,老梁,辛苦你也盯着点那边的动静,霍冉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设法帮着些,万不得已,拿我挡一挡也无妨。”
“除了这沙延人的事之外,此次我在珀罗还意外得知一件事,由于不知真假,便没说给王爷,”被称作老梁的斗笠人深思熟虑道,“霍成,似乎尚在人世。”
符宣微惊:“……霍成?”
老梁道:“不错,西域似乎有此人动静。但上元之事实在紧迫,这事我便没再追查。”
符宣的思索着:“倘若此事是真……你说霍冉是否知情?”
“霍冉不知情,就是当年霍成抛妻弃子,假死遁去;霍冉知情……”老梁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他们爷俩一人在西域,一人在大燕,只怕没憋什么好屁。”
符宣没说话。
“王爷别被私情冲昏了头脑,那日你诓他入局,让他替你当出头的刀,他心里明镜似的。您真一句假一句地把他当狗耍,还让他干这走刀尖儿的活儿,他二话不说,心知肚明地摇着尾巴干——哪有这般的好事?沙延人将那细作藏得忒严实,我奔走这些个月也只知那人是在约莫五六年前进的京——正好是霍冉来洛京那会儿。我瞧着,当年洛京让霍家身败名裂,这老子儿子万一疯起来,毁了洛京也不好说……”
“呦——”老梁放下茶碗,“王府的菡茶不是喝没了么,这又打哪来的?”
符宣漫不经心:“找的胡商。”
深碧色的茶汤中倒映着符宣的侧脸,眉眼之处被一抹粉白化开,神情看不分明。
老梁忽然想起来什么:“去年王爷生辰,好像霍校尉因为这菡茶闹了笑话吧?”
符宣皱眉:“你就不能记着些有用的?”
“切,还不兴人说,”老梁哂道,“那接着说正事。王爷,那半黑符,你可有头绪?”
“我一直在想此事,”符宣垂下眼,陷入沉思,“当年沙延国灭,动乱之中狼符不知去向,不久之后……”
不久之后受齐王牵连,凉州刺史陈望被查,在他府上搜出了那半赤色狼符。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