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祈光所料,祈明要醒悟得更早。待午膳时分郑奉贤进宫汇报长公主府仍不许太医进去时,祈明心上的担忧已消散无踪,他立刻换了常服出宫,郑奉贤带着人马紧跟其后。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祈明清楚地知道,从他成为储君那日起,他与祈光就开始背道而驰。祈明用皇权绑住了祈光,而他还大言不惭地说除了权力和自由,他可以给祈光所有。可祈光要的,不正是这两样吗?祈明冷笑,怕是有很多东西他们彼此都看得太清楚,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一路疾驰,祈明翻身下马,长公主府里留守的人们听到这动静知道是陛下来了,众人并无抵抗,乖乖开启了大门。面沉如水的祈明步入院中,院内整整齐齐跪着长公主府的所有奴仆,当先的是老管家与菱玉菱心姐妹二人。
“陛下,长公主殿下留下了一封书信。”郑奉贤从菱玉手中接过信件,向祈明奉上。便是再蠢笨,郑奉贤也知道自己成了长公主殿下离京计划中的一环,可他到此刻竟还在想那晚芙蓉帐下的温存……难道也是假的吗。
信上寥寥几句话,祈光的笔迹祈明再熟悉不过,他启蒙时就临摹祈光的字,没人在他这里作得了假。一行行读去,祈明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纵是如此,他的面孔还是慢慢狰狞起来。哈,倒是极诚实,祈光在信中直说是去肃州探望长辈,事急从权,还望陛下担待。
“长公主府里都是旧人,皇姐纵是出门去了也难免挂念,若是陛下能看顾一二,手下留情,皇姐或能回来早些。”
信纸被祈明攥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见皇帝暴怒,祈明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也齐刷刷跪倒,郑奉贤在此时才想起来说一句陛下息怒。
愤怒、焦躁和没来由的恐慌交织在一处,将祈明的胸口压得极痛,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嘱咐了郑奉贤几句话。郑大伴得令后步履匆匆地离开,带走了一小队人。郑奉贤走后无人敢再与皇帝搭话,祈明沉默了片刻,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此方庭院,处处都好像有祈光的身影。
她还回来吗?这个问题祈明不敢想更不敢问,他不知道他们姐弟二人会走向怎样的结局。祈明第一次是那么想回到幼时被祈光庇护的日子,但笼罩在长公主府邸之中挥不去的悲哀提醒他,再也回不去了。
蔺五本打算今晚找个安稳地儿让殿下休息片刻,但他自进这座小城便察觉到隐秘处的目光,知道要么是城里的官府接到了消息,要么是追兵已至。无论怎样都已是极危险的境地,祈光敏锐地感受到蔺五的异常,两人快速交换思路,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马车在城内停停走走,光顾了许多商家,旁人看来仿佛是车上的娘子耍性子,什么都想买,牵马的男人也由着她,几乎将这城的商铺绕了个遍。待马车行至城门前时天色已暗,守城的护卫往马车里瞥了一眼,笑问:“夜路难行,小哥怎么不在城里歇一晚?”
“赶路哪管白天黑夜。”蔺五笑容发冷,纵是护卫将出城的文书查了又查也没找出破绽,后面还有人急着出城,眼见着要引起民愤,护卫还是将人放走了。
应是消息已传过来了,但没说真切,所以城里的人不敢妄动。祈光绑紧身上的护具,如今她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祈明,自要做好万全准备。
“蔺五,此处离均州城还有多远?”
“顺利的话天明时便能到了。”蔺五的声音顿了顿,“若是途中遇险,殿下请一定以保全自身为重。”
祈光点点头道:“我明白,你也多加小心。我们不用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只要能快些到外祖母身边去,我这颗心也就定了。”
蔺五扬起马鞭,嘱咐祈光坐稳,马车又快了一程。
自京城而来的追兵于午夜赶至,夜色浓郁,只听得马蹄踏踏,约莫有十几人。拉车的马匹并非神驹,又已奔波不停近半日,迟早会被追上。蔺五不是没想过换匹马,但经过的小城皆无马市,劫上一匹又太过惹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蔺五当机立断,回身将祈光带出马车,轻踩车辕上了马背,再一刀将绳索砍断,直让车身滚了数圈,碎烂在道路中央。
祈光被蔺五护在胸前,她抓紧马鞍,强忍着颠簸的不适。忽的,箭矢破空从后方袭来,所幸失了准头,只是擦伤了蔺五的脸颊。大抵有人不赞同这时就用武器,严厉斥责了射箭的人。责骂声顺风也飘到了前方,祈光急声问蔺五是否受伤,蔺五并未回答。他尝到流到嘴边的血滴,脸色凝重,双腿紧夹马腹,沉沉的呼吸声隔着几层衣物,但也给了祈光足够的安全感。
在这样混乱的境地下,祈光第一次怀疑这次出逃是否冲动,但她很快坚定了信念。如果这次不走,一旦祈明发觉她已知道了他隐瞒肃州的真相,他们二人之间单薄的信任也会破裂,那时再寻机会可是难上加难。祈光觉得自己不能瞻前顾后了,既已踏出京城一步,那在她得到所有她应得的之前,她不会再回去。
“蔺五!”迎着呼呼的风,祈光的眼亮了起来,“我们都要活着!”
听了殿下孩子气的话,蔺五笑了。余光里是祈光毛茸茸的发顶,以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