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贺暄轻笑,抬眼问他。
“唔,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贺暄眼神一暗,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饺子汤,说道:“你今日在外头,都看见了么?”
萧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将筷子搁在碗上,垂首不语。
良久,贺暄方听见他说。
“殿下,其实我……”萧琢咬着下唇,刚刚吃过饺子的嘴唇殷红,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他犹豫了一会儿,探身拉了拉贺暄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进屋里说。”
“嗯。”贺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萧琢手里拽出来,声音有些哑,“跟我过来。”
房里摆着两方矮榻,正好供他们坐下。萧琢抱着软枕靠着榻边,将脑袋搁在枕头上,瓮声说道:“我原以为……南梁如今民生凋敝,蝗灾四起都是晋军……”
萧琢瞥了贺暄一眼,贺暄一只手撑着额靠在桌上,烛火将他的眼睫晕染成金色,他面色不变,垂眸静静地听着。萧琢抿了抿唇,继续道:“都是晋军所为,直到我一路南下,亲眼看见那些南梁的叛军在城中烧杀抢掠。”
贺暄眼眸微动,听得萧琢低声道,“原是我想的太天真了,百姓困于兵燹之祸,又岂独一家之罪也?”
“我自知薄德匪躬,上干天怒,以至国祚断承,夙夜忧惧,愧于列祖。原还有些妄想,只是……”萧琢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殿下。”萧琢将枕头放在一旁,他双手有些紧张地绞作一团,定了定神,说道,“纵是千错万错,却与百姓无尤。若是我日后身陷累绁,殿下可否看在……”
萧琢眼神暗了暗,将中间几字含混带过,说道:“待殿下御极,莫让南梁再遭兵厄。”
“萧琢。”贺暄叹一口气,他双眸若深潭,里头困着搅动风云的潜龙,金鳞似星星烛火一明一灭。
萧琢定定地看着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今日后,孤在一日,便保南梁一日平安。”贺暄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折子,“不然孤看这些做什么?”
那折子上写着《呈皇太子殿下议蝗灾剳子》,趁萧琢愣神的工夫,贺暄几步走到矮榻边,倾身抚上萧琢微红的脸,他指腹爱怜地摩挲着萧琢温暖而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很快像是不满足于此,贺暄将手后移,扣在萧琢的脑后,在萧琢唇上落下一个由浅而深的吻。
“还有,狸奴至多被我困在寝宫,我怎么舍得狸奴去别的污糟地方呢?”萧琢两眼迷蒙地看着他,胸前起伏地喘气,贺暄又是一笑,揉了揉他泛红的耳垂,愉快地听见他小猫似的呜咽了一声。
第二日萧琢浑身酸痛的醒来,那日的圆脸侍女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洗漱,他身上穿的亵衣松松垮垮,露出脖颈上斑斑驳驳的红痕。侍女眼神飘忽地瞟了一眼,立马规规矩矩地别过头不再看,只拧干帕子双手递给萧琢,恭敬地说道:“大人请用。”
萧琢接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你退下吧。”
“殿下吩咐让奴婢好生伺候……”
“真的没事。”
“那便多谢大人体恤。”圆脸侍女最终没再坚持,将装着热水的铜盆放在架上便退了出去。萧琢起身的时候扯到了后腰,忍不住轻嘶了一声,懊恼地揉了揉,坐在床沿上缓了一会儿,这才趿拉着鞋子走到水盆前。
水波漾开一圈一圈,将倒映的他的脸揉作榖皱,很快随着涟漪往外散去。架子上搁着一盒面脂,萧琢揭开盖子,里头取用过一些,想来是贺暄之前用过。
虽说南梁雨水多,较之北地chao气更丰,只是冬日里到底还是干燥,少不得要涂些面脂以防干冷冻裂,从前皇姐一入秋,每日都要捣鼓十几个瓶瓶罐罐涂在脸上……萧琢愣了一瞬,该找些时间去寻皇姐了,也不知这些时日过去,她是否安好。
甫一拉开门,寒气带着冷露悍然入怀,远方的云比远方更远,山色氤氲在蒸腾的白雾里,若有似无。
萧琢深吸一口气,清陵冬日的空气将他昨日的怅然、苦闷与怀念涤荡一空,也将他眉头与心头的皱痕抚平,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眼里绽开一丝笑意。
“奴婢带大人去饭厅。”圆脸侍女从拐角走出,笑yinyin道。
萧琢颔首,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听口音像是清陵人。”
“奴婢唤桃堇。”路过前头的水池,桃堇侧身让萧琢先上桥,低眉道,“大人说的是,桃堇自小便在清陵长大。”
“唔。”萧琢顿了顿,话音里隐隐有些惘然,“好久没有回来了。”
“大人也是清陵人吧。”桃堇有些好奇地抬了抬头,很快又低下去,盯着看玉桥上的纹路。
“嗯。”池中映着重重树影,间或有几株梅花擎着花枝摇颤,“你同我说说,这些年清陵……怎么样?”
桃堇应了一声,规矩地答道:“自平贞二年清陵城破,一直都在打仗,如今这世道……”
桃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