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之前也是见过的。”贺暄仿佛是话里有话,他带着警告意味地瞥了一眼付湛川,稍稍往旁边让了让,将萧琢露了出来,“各位公子,在下萧琢。”
“萧琢?”付湛川打量了他半晌,语气带着一丝浪荡,“原来那日见到的公子乃是如此的……”
贺暄听他此言,不免皱了眉,刚想打断他,便听他继续说道:“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好名字,今日一见,更是位妙人。”
“公子谬赞了。”萧琢浅浅地笑了笑,付湛川微微眯起眼睛,介绍道:“在下付湛川,忝列松风茶会一员,萧公子里边请。”
“请。”萧琢点头,规矩地后退一步,跟在贺暄的身后往里走去。
这是间坐落在小溪泉边的竹屋,挂着翠绿色的门帘,旁边的竹叶摇动,落下稀疏的影子,颇有几分水墨画的幽静。掀开帘子往里走,两边俱是藤椅,摆着冒着热气的清茶,有几人正在对弈,黑白的棋子布阵两边,倒是不见杀气。
见贺暄进来,在座的公子们也就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断没有惶惶然上来恭迎大驾的,贺暄也不恼,随意带着萧琢在一边的位置坐了,给他倒了杯茶。
“既是人齐了,便随我出门去吧。”萧琢刚坐下抿了口茶,还没尝出味儿来,付湛川便高声说了几句,其他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棋子茶杯,站起身来同他出门了。
“他们要出去曲水流觞。”贺暄在一旁解释道,“走吧。”
竹屋外边便是条小溪,如今未到汛期,堪堪一泓清泉,不及膝深,只是泉水清澈见底,能看见各式各样的石头交错其间。
萧琢挨着贺暄坐着,今日的题是以称颂春日为内容赋诗一首,若做不出,则罚酒一杯。前头已有一两位被罚了酒,此回轮到贺暄,萧琢本以为这太子殿下成日琢磨着明争暗斗,断是做不出的,没想到他沉yin片刻,竟拟了出来,还颇为清新明快,让萧琢生出些看杨广的春江花月夜的意味来。
“萧公子。”萧琢回过神,听见付湛川说:“到你了。”
这春日确是醉人的,微醺的暖阳,绒绒的草被,带着清香的竹叶和无忧无虑的溪水,哪哪都寻不出一丝郁卒之处来。偏偏萧琢一张口,便是那种春情可待成追忆的句子,满腹的怅惘之情,不像是赞颂这春日的喜悦,倒更像埋怨这满园风光多少恨,春风吹不散眉弯。
“好。”哪知付湛川看了萧琢一眼,叫了声好,“别致,别致,萧公子果然才情满腹。”
“过誉了。”贺暄抿着嘴不说话,萧琢生出些懊悔的意思,忙摆手,“各位公子才情直冲云霄,哪轮得到在下班门弄斧。”
“萧公子自谦了。”付湛川笑了笑,酒杯又往下流了。
“殿下。”付湛川敲了敲门,贺暄喊了声进来,他便大咧咧地推了门,见萧琢不在,问道:“殿下几时藏了这宝贝?”
贺暄冷着脸不说话,付湛川用手掩面咳嗽了一声,绕过贺暄朝屏风后头探头探脑:“宝贝去哪儿了?”
“关你什么事。”贺暄瞥了他一眼,“出去看竹子了。”
“看竹子?”付湛川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般地揣着手道:“果真没看错,你们这帮大老粗没人懂那竹子的美……”
“啰哩啰嗦的干什么。”贺暄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孤是看小琢在家太闷,带他出来透透气。”这话确是不错,松风茶会不像那些腌臜混乱的酒rou聚会,没有香粉美人,只留名山青川作伴,散散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殿下倒是上心。”付湛川唔了一声,“既然萧公子不在,我便告辞了。”
“早点滚。”贺暄懒得看他,将杯中的茶换了酒,喝了起来。
他们住的小院后边,沿着一条窄窄的泥路往上走,是一片亭亭的竹林。竹叶挤挤挨挨的织出万匹苍碧,将金灿灿的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上头,衬得本就幽深的竹林更渗出星星点点的冷翠。
萧琢穿着一身同样泛着冷意的鸦青色绸衣,腰间悬着一枚翡翠,他背挺的笔直,身形单薄,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这永不凋零的春色中摇曳的青玉枝,茕茕而独立,天地不相依。
一阵风吹来,竹叶轻摇,卷起细碎的低语,那自然的韵律中似乎又夹杂着隐隐绰绰的琴声,乘着清风翠竹,飘渺的像是仙音。
南梁皇室向来得了钟灵毓秀的江南烟雨滋养,血脉里流淌着的是在清陵九曲河中涮过的墨水,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风流才子,擅书画,通音律,萧琢的父皇尤擅琴,还自谱《水云Cao》,广为传唱。萧琢自小耳濡目染,亦是Jing意于音乐,此时听得琴音,不免心中一动,抬步循着琴音往竹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那琴声便从断断续续逐渐清晰,琴音沉郁凝厚,声声入耳,萧琢只觉这竹中轻音直如一汩清冽的冰泉,将他心中的尘羁涤荡一空。眼前的竹子慢慢稀疏,露出一块容两三人并坐的空地。此时那空地中坐着一个人,那人将琴置于膝头,神色疏懒地随手拨弄着琴弦,竹影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给他染上几点斑驳的暗影。
萧琢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