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一大早就回来清澜院了。风怜依照吩咐,在檐下的小炉上熬好了药汤,盛到白净瓷碗,用托盘端到房中。
王珣坐在书房,书案前摆着一方锦匣。风怜将药碗放到案上,静静地在他面前跪下了。
她垂首低眉,颤声恳求:“郎君,风怜不想走。”
王珣推了推匣子,以目示意,面容沉静,“这里面不仅有你的卖身契,也有院里其他婢女的。你安排她们去庄子上做活吧,若是以后有要婚配嫁娶的,着人跟我说,每人许上五金。”
风怜温婉的眉眼隐有一丝哀怨,“嫄娘子……”
王珣抬手打断,神态淡然,“和嫄嫄无关,她从来不管我的事,一句也不曾问过。”微微地笑了下,意含宠溺,“但我知道她不喜欢院里有这么多人,你们都散了吧,等后边她回来,我也好交差。”
风怜盯着案几上那碗药汤,凄凉一笑,幽幽问道:“郎君这般,值得吗?”
王珣的眉目风清云静,握住药碗的手执着而坚定,“情之一字,从来都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那是一碗绝子汤。
世家代代联姻,以血脉缔结两家姻亲,延绵子嗣对于一个嫡支公子有多重要自不必说。
失去了生育能力,家族不会再为他聘娶贵女,没有妻族势力的帮衬,要想出头只能靠自己。且与庶妹相恋,终生不娶,将会沦为世家里最大的一个笑柄,遭惹世人耻笑唾弃。
风怜的眼泪流了下来,望着王珣,痴了、醉了,一颗芳心成了疾。也怨了、恨了,清丽的面目带着几分愤懑和恶毒,大声不平道:“早知郎君会如此,那奴婢当日还不如撕了郎君的罪己书,让嫄娘子死了算了!”
若是没有听从命令,将书信及时呈给家主,王氏阿嫄早已香消玉殒,红颜不再。
王珣脸色顿变,目光Yin寒,厉声诘责:“风怜,记住你的身份!”压下心中的火气,缓慢而清晰地告知下场,“她若死了,你们这群知情不办事的,全都得跟着陪葬。”
风怜呆呆地瘫坐在地上,木然地流泪。
王珣扫了她一眼,冷冷地奉劝:“你跟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想与你计较。王嫄是主,你是仆,莫要以下犯上,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辞。”言罢一摆手,“你走吧。”
风怜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临出门时顿步,回头朝房中偷觑一眼,倾慕多年的白衣郎君端着那碗药汤一饮而尽,神色间平平静静。
风怜捂住了嘴,满脸是泪。
——
服药后腹中疼痛良久,待稍稍缓过来时,院中有人来禀,说是家主传召。
王珣略一思索,定是昨日去城外庄子的事情传到祖父那里去了。不过也好,今日晚些他本也打算过去请罪。
正午的秋日明媚,王珣的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不时有冷汗渗出。
有眼力见儿的老仆瞅着情形不对,忙奉上一盏热茶,慰问可要请郎中过来看看,王珣婉言谢绝,老仆赶紧请来家主。
王家主刚用过膳食,见王珣半死不活地僵着脊背跪在正厅,不禁皱起了长眉,不解道:“怎么了,生病了就先去治?你擅自私见王嫄是有罪,要受惩戒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王珣伏地叩头,姿态恭谨:“孙儿有罪,需向家族请罚。”
都说了私见之罪可先免,他还执意请罚,那许是有别的私事。王家主眉心一跳,兄妹两人,男女欢爱,难道是搞出孽种来了。但王珣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请恕阿珣从今往后在婚事上不能听从家族安排,迎娶世家贵女。如今孙儿残败之身,已不能再为家族延绵香火,亦配不上任何世家女郎。王珣有违家族期盼,辜负长辈厚望,任凭祖父责罚。”
王家主瞪大了老眼,连连后退两步,满脸不敢置信:“三郎,你、你绝了后?”
王珣咬牙,艰涩地回:“服了绝子汤。”
王家主惊在原地,遂吩咐仆人请来郎中察证。王家自备有妙手郎中,很快赶来,为王珣细细切过脉后,先是一惊,而后平复,不敢直言,只欲言又止地问:“郎君近来可有误食虎狼之药?”
王家主观郎中面色神情,已知王珣所言非虚,垂头叹了口气,挥手命郎中退下。
他坐定在檀木椅上,喝了口茶缓了缓心神,开口斥骂道:“三郎,你是琅琊王氏最优秀的嫡系孙辈,祖父苦心栽培你多年,本以为你冷心冷情,却没想到你竟为了个女郎如此糊涂啊!”
王珣叩地不起,言辞铮铮:“阿珣有错愿受惩罚,可还是那句话,王珣可为家族荣辱肝脑涂地,但求婚事能自主抉择,请祖父成全。”
“怎么我王谢两家的郎君都这么堪不破情关呀!”王家主一拍桌案,长声叹息:“谢二丢了半条命追回晋陵,好歹现在有了子嗣。你这倒好,自绝后路,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郎,还甘愿一生无子!”
王珣抬袖抹去面上的汗珠,静静地微笑了:“女郎不在乎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