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会死吧。
说是请她来清澜院居住,实则是把她关在后院一所荒废破烂的厢房。
床板好硬,一条薄薄的衾被挡不住春寒露重,陈旧的棉絮里时不时还有小虫豸蠕动,到处都是发霉发chao的味道。
到了第三天,王嫄面对蟑螂鼠蚁,也不再惊恐驱赶,而是躺在床上坦然自若,看它们在房间窸窸窣窣,上跳下窜。
生病了总也不见好,每日里人都烧得晕晕乎乎,婢女们每天定点灌下一碗药汤,勉强吊着她的性命。
送来的食水都是发冷发馊,她吃不下,有时一日未动碗筷,亦无人问候一句。
原来这就是郎君的宠爱,捧着你的时候,你仿佛是他院里的半个主子,不管你的时候,你就是死在角落里,烂了、臭了也没人知道。
外面的天黑了又亮了,雨停了又落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只一日听得门外扫洒的婢女闲闲叙话,道是郎君福大命大,九死一生,终于幽幽转醒。
不知是在期盼什么,从天明等到天黑,从日出等到日落,如是等了几日,等来的依是被衾寒凉,残羹冷饭。
手脚好多天都冰冰凉,怎么暖也暖不热,王嫄在破烂的床上缩成一团,想着入夏,入夏就好了吧。夜就不会这么冷了。
可心还是冷的,他……是恨着她的吧,这样由着婢女虐待她。
叛变的婢女他割舌剁手,那谋害他的女郎……该要以命抵命吧。
本就是贱命一条,他若要那就拿去。在这里被关得久了,突然觉得能死去也是一件顶顶好的事儿,活着,真的太累、太累了啊。
任你有再多不羁的心气,在这个强权至上的世道,卑贱的人,永远无法挣脱上位者的手掌心。
……
不知是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是一个月,王嫄记不清了。
腐朽的朱檀木门终于被人打开,天外夜色沉沉,一轮明月皎皎。
她被几个婢女拖着去沐浴洗漱,换上干净的衣物,送去了清澜院的正房。
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灯花爆破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越走近,房里清苦的药香味越浓重,铜炉里燃了袅袅檀香,总也掩不住那苦、那涩。
一个白衣瘦削的人影,静静地坐在窗下的小几旁,月光从窗格子里倾下,隐约照见他苍白的脸,鸦色的鬓,清冷寂静,宛如一幅黑白山水墨画。
他瘦了,人也更冷了。
他身旁的小几,依稀记得是她第一次破处时用的,她趴在上面,他从后面捅进来,起初痛,又让她爽,高chao的汁水溅满了几案。
如今想来,竟有几分不真切的恍惚,去岁的事,今年便成了前尘旧梦。
良久,王嫄只是远远地站在门边,他不叫,她不动,两个人静默着,谁也不说话。
终是王珣忍不住先开了口,低哑着声,唤她的名:“王嫄,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和你说什么呢。”王嫄语意讥诮,慢慢地走过去,自嘲一笑:“成王败寇,天命如此,我输了我认,落在你手上,是刀是剐,随你处置。”
王珣的目光转了过来,冷冷的,“你什么时候骨头变得这么硬了。”
眼眸里倒映出那抹娇小的影子,心头倏然一动。
他僵硬地侧过脸,下颌微抬,三分意味不明的倨傲流露,“你不是最爱装模作样吗,你不求我吗,不求我放过你吗?”
“求你?”王嫄扯唇苦笑,连连发问:“求你有用吗,你会信吗?我跟你痛哭流涕管用吗?你是那种轻易会被女郎哄骗的人吗?”
眼里漫上雾气,她声音带了哭腔:“王珣,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作戏了。”
连敷衍都不想再敷衍,王珣盯着她,深邃的眼底下微微发红,“那你是一心想求死,是吗?”
“能活着,谁愿意死?”王嫄反问,想起破旧厢房里的种种,心里酸涩的要命,眼泪夺眶而出,“与其被你关起来这样折磨,倒不如真让我死了算了。”
咬着唇,努力作风淡云轻之态,“死了好啊,你以后娶妻纳妾,想娶谁娶谁,爱纳谁纳谁,再没人跟你吵、跟你闹,还殚心竭虑要杀你。”
“王嫄,你有没有心肝?”王珣抬眼,嘶声问了一句。
似是牵扯到胸口的痛处,他眉头皱紧,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表面强作淡然,“从我受伤,你问都没问过我一句,从我醒来,你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语调平缓,无端端叫人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我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来?”王嫄重复了一遍,掩住了嘴,似是觉得可笑,又似是在冷笑:“王珣,我来清澜院过的什么日子,你心里没点数吗?你的那些好婢女把我关起来,难道不是你默认、你允许的吗?”
王珣有些说不出话,嘴唇动了动,语气生硬地道:“我让你待里面你就待里面,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你以前那套撒娇耍痴、死缠烂打的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