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学早上是坐车去的毅国公府,只穿了件厚实长衫。如今快马一路疾驰,冷风把身子灌了个饱,他也全然顾不得,一味催马,想着小年前的那天傍晚,淡淡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你喜欢么?”
“年尾这些日子礼部应该很忙吧。”
“那之后先别过来了。”
“我也要去营里待些日子,不会在京中。”
“那,告辞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他早就预备好了分别。
为什么不明说?
只留了那一夕温存和……
玉佩!
周彦学想到那天蔺昂递给他玉佩时,那个明明在身边却抓不住的神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手中马鞭用力一挥,直往城外长亭而去。
因为此次是压阵,是为了促成和亲圆满而并非赴战,于是在京畿营中点了一万兵。京畿各营兵士多负责国都守卫,近年大多未去过北境之地,因此兵士亲朋好友多有相送。
“舅舅!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蔺昂摸了摸女孩子的头顶,微笑道:“你再长高两寸我就回来了,所以要多吃饭更要多吃菜,别让母亲Cao心。”
女孩儿听了侧身抱住宁乐的腰腹,蔫声道:“那好吧。”
宁乐裹着厚实的裘袄,对他叮嘱道:“到那边虽是春天,到底还是北境,风急干燥,自己多保重。”
“好,姐姐你快回去吧,别受了风。”
宁乐看着弟弟愈发清减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父亲那边……有我照看,不用担心,还是要多写家书,知道么?”
蔺昂低头敛目,轻轻点了点头。
午时将过,整肃军队便正式要走了。蔺昂一夹马腹,骑在前方缓慢率众远去。纵队行伍蜿蜒,首尾相隔三四里。周彦学携着尘土拍马赶到时,只看到了殿后的车骑和远远飘荡的“蔺”字旗。
他在马上极力远眺依旧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心里惶然焦急得只想见他一面,正要引缰追上去,突然听见身后一个清越女声唤他:“周侍郎留步!”
一转头,一个青衣丫头快步朝他走来,周彦学识得她衣衫样子正是毅国公府上的,可眼下正焦急,顾不得礼数周全,皱眉冲她道:“什么事?”
青衣丫头向他见了一礼,口齿清脆道:“周侍郎,县主请您过去,说不必再追,有人已经给您留了书。“
周彦学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军伍,轻叹了口气后翻身下马:“还请姑娘引路。”
“大人请随我来。”
不远处宽敞的四驾马车确实挂了毅国公府的牌子,青衣丫头在车门外轻声禀报,得了允许后将车门打开,朝周彦学请了请手。只见一个拥裘的清贵妇人坐在当中,手里怕冷的圈了只手炉,身边还有一个扎了双髻的小女儿,不老实地跪在厚实的毯子上正扒着妇人的膝盖,正是宁乐县主和世子小姐星璋。
周彦学颔首施礼:“县主安好。”
宁乐幽幽道:“过尽长亭人更远,周侍郎,请进来坐吧。”
这话要是让外人听了恐怕会笑话,大庭广众一个妇人邀一个男人入轿,于礼不合。哪怕宁乐县主不是那怕人编排的普通女流,周彦学又是个分桃断袖传闻漫天的,在远处走动的送行百姓还是有有意无意往这边偷瞧的。
周彦学垂目道:“多谢县主,我在这里更好。”
宁乐似笑非笑道:“唔,周大人真是无愧礼部侍郎的头衔,有礼得很呐。”
周彦学眼下一门心思放在蔺昂上面,听不出她的话有什么意思,直接问道:“刚才县主说有人给我留了书,可是他么?”
宁乐不答,像是看不出他的着急,缓慢道:“周大人,你好像没有兄弟姐妹?”
周彦学十分奇怪,宁乐县主性情纯良,不会无端戳人痛处,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便回道:“……是,我自小失恃失怙,并无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一个疼了另一个也疼,所以自小我就格外疼我这个弟弟。”宁乐将女儿抱坐起来,“璋儿,你以后也要对弟弟好。”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娘亲,我们快回去看弟弟吧。”
“好,”宁乐从怀中掏出一折信笺递给女儿,“你去把这个送给他咱们就回家了。”
女孩捏着信笺一角走过来:“哥哥给!”
周彦学接过来道:“多谢。”封皮熟悉的笔迹写着“文卿谨启”。
只听宁乐郑重道:“周大人,你看了信便会明了鸣野的意思,我以姐姐的身份恳请你理解他,因为我不想让他疼下去。信已然带到,我先告辞了,如若得空,也请过来看看公爹,他常念你。”
周彦学刚要追问,静候在一旁的青衣丫鬟上前关好车门,一行人开始驾车往回走。他料想信中会说明,等不得回去,立刻拆开。
“郎君,咱该喝药了。”孙管事端着每月一次的汤药,一早就放在周彦学门口,结果来来回来热了三趟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