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昂回来先去父亲那里报平安,安定侯细细问了宁乐和孩子的事儿。等蔺昂一一答完,天色已晚。回到房中想起知浣说的话,自言自语道:“他待我以诚,便以全部情意相付,既已认定,何必纠结于他是否只喜欢我的身子,又何必在今日便为明日分离伤悲呢?”
心中执念放下,蔺昂从岑英送的箱子中翻出心仪的石料,坐在书桌前思量修改,直到月偏了才定好样子。他挑出刻刀,看着渐渐成型的印章,突然莫名想他。
——也不知这东西他会不会喜欢,但以他的性子,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明说。
——但若他见了这个,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或许会笑得很好看。
等到他将碎屑轻轻拂去,印样完成时,月已西垂。蔺昂将石头洗净擦干,试印了几下,觉得不甚满意,重新拿起刻刀修修改改,天边逐渐有了隐约的曦光,远处的梆子声和着鸡鸣响起来。
像是做完了什么大事,蔺昂将石头包好裹在绸缎盒里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放在怀里。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明,不一会儿便有人叫早膳。
因着今日是大寒,桌上均是应景的八宝饭并鸡汤等吃食,安定侯看他眼中隐约有些红血丝,便问道:“昨夜是不是也高兴得没睡好?”
蔺昂刚一摇头又点点头,浅笑道:“还好。”
安定侯道:“今日你有什么事么,若是得空便跟我一块儿去毅国公那儿看看。”
蔺昂有些犹豫道:“好,不过今日是彦学的生辰,先前说好了要去祝寿,待会儿我先陪父亲过去,下午再去他那儿便是。”
“哦,也好,周侍郎先前予我的好靴子实在是称心,既是生辰我也当回份儿礼。”
“父亲放心,我已备好了,连同姐姐那边的喜礼一起。”
“好,那咱们待会儿先去你姐姐那里,周侍郎那里既然定下了你也不可负约,到时直去即可。”
“是。”
刚过晌午周放便带了府上做的寿桃饽饽过来,主家不在,荔枝得闲照例找周放取了饽饽,谁知周放一见她将她拉到一旁僻静处,搞得荔枝莫名其妙:“周放哥你怎么了?”
“少将军今日不在府里么?”
“嗐,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呢,少将军和侯爷一大早便出门了。”
“父子俩一起出门?”
“是啊,昨儿个府上喜事,我们大伙儿都得赏钱了呢,看,我还给你留了几颗糖。”荔枝喜滋滋地边啃饽饽,边从荷包里掏出几颗糯米纸包的榛子酥糖递给他。
“你不知道,昨天……”荔枝刚要跟他说说昨日的热闹,看见周放神色奇怪,问道,“周放哥你怎么了?”
周放盯着手里的糖呆愣了片刻,想起之前荔枝说蔺昂议亲时的话:“到时候,咱们可有喜糖吃呢。”
他“哎呦”一声缓过神来回道:“哦,没事没事,我先走了。”
“哎!”荔枝看着他急匆匆往外走的背影喊道:“我还没给周大人祝寿呢。”
周彦学看着桌子上散着的几颗糖,过了半晌问:“她是这么说的?”
周放在旁边嗯了一声,突然听到他轻轻笑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放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挠着头出去。
周彦学坐在桌边,慢慢将糖纸剥开,把几颗糖全部咬碎咽下。外面管事敲门说几位客人都到了,他临出门收拾了一下笑容,又是那个美姿容的侍郎大人。
他年轻,又不是整寿,官场不常往来的收了贺礼便罢,只邀了几位亲近好友相聚,其中有天南地北的旧相识,也有久居京城如郭兰森等,总之是十分相熟。跟在身后的周放见他如常笑闹,反倒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蔺昂跟父亲去毅国公府拜访,自午间被留下吃了团圆饭后,又被叫去老国公床前陪话。毅国公久卧在床,安定侯又不常出门,两个老相识久违相见,话题格外多,长辈在蔺昂不好径自退场,硬生生拖到日头开始西沉才得以脱身,打马急往周府赶。
远远便听见有嬉笑之声,蔺昂踏进门时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郭兰森开心地站起来招呼道:“鸣野兄,你来了!”
蔺昂看着其他几人面生,略略点头示意,然后朝周彦学微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生辰吉乐。”
周彦学冲他笑了笑,起身向其他几位朋友介绍道:“这位是蔺昂将军,安定侯之子。”
众人恍然道:“久仰久仰,国之栋梁。”
如此寒暄几句坐下,几人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茶香雨酒、雪月风花,俱是些文人意趣,蔺昂无一Jing通,只坐在一边,静静听着插不进的话,偶尔看看周彦学缓解心里莫名的焦躁。周彦学一边笑迎着朋友的谈话,间或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蔺昂旁边坐着的是一位着青衫书生模样的人,趁着其他人阔谈时侧身低声问他道:“蔺将军想必不太自在吧,听我们如此聒噪。”
蔺昂摇摇头认真道:“没有,这些事上我知之甚少,听着也是长见闻。”